艮岳的行宫内,皇帝抱着睡着的小公主轻轻放置榻上,撵好被子后走出。
薛进站在门口紧跟上迎面走来的皇帝,“已按着官家的吩咐给章得加了一条流放,刘怀瑾也入狱了,官商勾结罪。”
“勾结与诬陷那个更重呢?”
“章得是宰相,污蔑宰相与亲王同等,不过要看是什么原因。”
“章得一大把年纪了,应该知道流放的意味,派人去传话给他,让他和刘怀瑾相互松口改案,让章得自己背个其他罪名,若是识趣便可不用受流亡之苦。”皇帝背起手站定,“至于如何改案,去问问刑部尚书刘泉吧,新刑统是他定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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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刘泉将内侍亲自送往刑部的大牢,又差人领其去了关押章得的牢房,刘怀瑾早在之前便被带出。
“行了就到这儿吧,有些话,咱要单独与章老说说。”
几个狱卒拱手后退出,内侍端着抱拳的双手走近牢门,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宰相落魄至此,客气道:“相公,别来无恙?”
章得扒开白发,失魂落魄的挑起眉头,“你是?”旋即憎恶道:“皇城司的内监?”
内侍笑道:“相公还记得小人呢。”
“你是勾当皇城司公事薛进的人,禁卫所内等子,老夫如何敢忘。”
内侍瞧着空旷的左右,旋即走近拂了拂袖子故作姿态的问道:“刘怀瑾已被带出,流放的公文也快要下达,章家高门,相公自幼锦衣玉食,这流放到荒僻之地远离乡土,从此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无诏不得归京之苦,相公应该没有体验过吧?”
章得眯起双眼,“你什么意思?”
“如若相公能够乖乖听话,刘员外便会向刑部再次招供,那珠子其实是他赠予发妻的,章二姑娘自幼聪慧、孝顺勤谨,邻里皆知,此珠乃是发妻赠予嫡母寿诞之礼,何来贿赂一事?至于刘员外诬告,完全是因相公您的过分苛责,嫌弃鄙夷女婿商贾身份,时常责骂所致。”
“既如此,相公便只有一个结党的罪名,可免去流放不至于祸及子孙,乾元新法并不像高皇帝之法那般苛刻,法容乎情。”
“那这样刘怀瑾岂不是也能减轻刑罚?”章得似乎不甘心。
“相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再到潮州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恐怕此生都回不来了,难道相公为了一口气而甘愿客死他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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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九年十一月初,就在朝廷下令流放前尚书右仆射章得的前夕,刑部与大理寺突然改判,以章得勾结党羽罪革职,褫夺功名监禁在家,刘怀瑾因诬陷朝廷命官听坐,刘氏赠资安抚流民,遂有百姓为其求情,大臣上疏监国,获释。
章府的牌匾被撤下,门前的卷毛石狮子也被挪走,其妻国夫人诰命也被褫夺,短短几日章家昔日的光耀尽失。
薛进跟在皇帝身后,湖边的吹来的寒风刮在脸上,“章得回家之后觉得颜面尽失,闭门在家拒不见客,没过多久就大病了一场,现在连儿女都认不得了,小人派人日夜盯着,恐其装疯。”
皇帝投了一把鱼食笑道:“章得是真疯还是装疯对朕来说都不重要了。”
“刘员外的妻子章二娘在娘家哭泣了一番后回到夫家大闹,从厨房拿着刀追赶,刘员外倒是没躲,生生挨了她一刀,没有怪罪,只是后说章二娘不愿留在刘宅他可以与之和离,刘家的东西她可以悉数带走。”
皇帝低头盯着湖中一群跃跃欲试的花色锦鲤,“朕又当了一次恶人呢。”
“章得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他的次女。”
皇帝负手长呼道:“君必度能而授者,备乎覆餗之败,臣必量才而受者,故无流放之祸,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谁又知道其中的难处呢,所谓圣人言,在朕看来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万事万物各有所异,没有经历过,又岂敢肆意去定论,未得其所而下定义以为标准?”
“所以...在朕眼里,哪有什么圣人。”
——哐!——艮岳夷山脚下的开宝寺传来洪亮的钟声。
“算着时日,押解的人应该差不多要归京了吧。”
“官家,”皇帝话音刚落祁六便踏着石子路走近,“萧国舅归京了,曹老将军以及诸位将士的遗体也都运回来了。”
“子固。”
薛进上前一步,“小人在。”
“派人去给国舅夫人稍些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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