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初升, 几个内宫女官及内侍从禁中西华门出城。
朝霞从皇城的碧瓦上慢慢向西挪去,斜长的影子进入一处门前有石狮子的府邸。
上元休务七日连国子监也放了假,东平开国伯爵府的一处偏院里养了三五只猫,除了长毛的狮猫外还有两只短毛的橘猫及三只小狗, 品相皆为上乘。
体型稍胖的年轻人戴着幞头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一盆脔猪肉及小鱼干投食。
“小宝, 别光顾着喂猫儿, 吃点早膳吧, 娘让他们专门去买了张家铺子的煎点汤茶药,是你最爱喝的阿婆茶。”
“烦不烦, 都说了我不想吃!”萧云逸将盆子里的脔肉一下撒着气的全部倒出,“要不是你骗我,现在她便是我过门的娘子了, 又如何会害我惹得殿下不高兴。”
“昨夜你也瞧见了,那何氏有什么好?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罢了, 竟还敢在殿下跟前拒绝,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你爹爹让你弃武从文是想着你有朝一日能取得功名, 等你考了功名,何氏这样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妇人走上前拍着萧云逸的肩, “乖,随娘去用些早膳吧,用了早膳好去给你太婆请安。”
“大娘子,太夫人唤您和郎君过去, 说是大内来人了。”
“你看, 太婆都喊你了。”
萧云逸甩开母亲的手, “我不去,准没好事。”
“你这孩子,算了。”
伯爵府的中堂内,东平伯命人又是端茶又是奉点心就差拉人过去一起用早膳了。
“皇后殿下说昨夜之事实是太多人在,殿下身为国母徇私不得。”
“臣知道,殿下也是为犬子着想。”东平伯笑眯眯的候在一旁。
“殿下说北边休战的辽人进献了一张上好的虎皮,命尚服局做成了裘衣赠予开国伯。”
女使说的是赠而非赐,东平伯听后诧异道:“犬子给殿下惹了麻烦,殿下...”欲要伸手去打开内侍手中捧着的锦盒。
“东平伯先别急。”内侍因女使的话退后一步,女使又道:“殿下还有话要奴带给您。”
东平伯搓着手掌,“皇后殿下有什么旨意吗?”
“昨夜处决乃是大宋皇后殿下所定而非陇西萧氏女。”
东平伯抬起头,瞪着不理解的眼睛,眼睛中间还有一道战场上留下的刀疤,“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奴已带到,至于什么意思,”女使笑道:“圣人之意,奴又怎会知道。”
女使随后带着一行人从东平开国伯爵府离开,东平伯捧着锦盒愣在原地,旋即回头看着座上阴沉着脸的老太太,老太太拄着梨花木拐杖敲击了几下地板,“打开。”
东平伯犹豫的将锦盒打开,缝隙处有白色呈现还以为是白虎皮,可随着盒子全部被打开,东平伯沧桑的脸上顿时浮现惨白。
锦盒里面是一件洁白无瑕的裘衣,“狐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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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内,几个内侍将翰林图画院呈的上元图一一展开,有将灯山两侧二龙戏珠画出的,还有将露台上的歌姬仔细描绘以及宣德楼前的盛况,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宣德楼黄罗内帝后相对的那一一幅。
“这幅画是谁画的?”
皇帝脸上并无笑容,青袍画师便以为是自己画了不该画的惹怒了皇帝,遂颤抖着走上前战战兢兢的跪下,“回陛下,是臣,臣无意...”
“画的好。”
画师抬起头,瞧着不怒自威的皇帝旋即擦了一把冷汗俯首磕下,“谢陛下。”
卫桓负手看着卷轴展开的画,除却在城楼上显眼的帝后,下面围观的百姓其一颦一笑与瞻仰天子与皇后时眼里的惊艳都一一刻画的极为清晰,御座上的皇帝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前面躬身站着一个扎总角衣着华贵的男童,皇帝身侧与其穿同色朱衣的女子目光柔和,“卿观察力了得,”远处看画作连仕女的青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刻微入画,这般年轻就有如此定力如此笔力,你叫什么名字?”
“臣,翰林图画院祗候许崇矩。”
皇帝凑近瞧着画上的人物,笔画细腻,尤其是仕女经画师细细雕琢富有神韵宛若真人,“擅画人物?”
“是。”
皇帝侧头看着跪伏的画师,“崇矩...”
“臣是金陵人所慕画家也是金陵人其名字中有矩臣便改此名。”
“江南出才子啊,当朝画圣也是金陵人呢,不过…”皇帝笑着将他扶起,“朕也喜欢周文矩的画。”
又问道一边的宦官,“图画院是不是还缺一个侍招?”
管监翰林图画院的勾当官走上前,“回官家,翰林图画院侍诏如今只有姜侍诏与张侍诏还缺一名。”
“你!”
被皇帝突然拍肩的画师惊颤的合起手躬身,“陛下。”
“别这般紧张。”卫桓转身边走边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旋即又摸了摸脸,扫视着殿内左右一眼后回过头,“你们都这般畏惧朕难道是朕长得很凶神恶煞?”
不敢继续下跪的人只得将头低得极低藏在合起的袖子里,“陛下风骨伟岸,目瞬如电...”
“行了行了,这种不适合用在朕身上的夸夸其谈的话就不要说了吧,”卫桓负起双手,“你有一双会作画的手,但朕不希望你的膝盖却连你的手半分都不如。”
“是。”
卫桓走至他的身侧,“朕命你为图画院侍诏特许你在御前行走,凡有节日都用你的手将其记录下,作好的画不用给朕看但也不许给其他人看更不能将之流传出去。”
图画院侍诏为宫廷画师之最,许崇炬又惊又喜的跪伏叩首,“谢陛下恩赐!”
“先下去吧,过几日朕会再找你。”
“是,臣告退。”
勾当翰林图画院官迈步走上前叉手道:“官家是要选这幅画呈献先帝么?”
皇帝看着画作上的阖家欢乐,“此画烧了可惜且百姓描绘的较少,将那幅盛世图送去永定陵吧。”她指着旁侧另外一幅横轴。
“是。”
勾当官与画师一一退下后,祁六见皇帝似乎遗忘了什么便上前道:“官家,姜国舅还在殿外等候呢。”
卫桓眯起双眼负手道:“朕听闻他昨日醉酒误事。”
“勾当翰林图画院说姜侍诏喝酒是因为见了那幅自己作的画,不仅醉酒还大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安国夫人。”
卫桓走回御座,坐捏着椅子上的扶手,“让他先等着,去请圣人过来。”
“是。”
没过多久皇后的仪仗停在垂拱殿前,殿外站着一个绯袍,拉耸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内侍黄门手里抱着一幅画卷。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