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才想起还有个赵王, 于是迟疑的看着小六子,问道:“赵王?”
小六子连忙点头,“是啊,是赵王亲自来报的信呢, 大娘子吩咐小人看家, 小人只好差人出去打听, 才知道今日城门刚开隆德开国公就从西南抵达了东京, 又回了趟家卸下甲胄才骑马赶入大内, 阿郎是不是一早就料到开国公会提前回来?”
卫桓将头埋回枕头内,喃喃自语道:“难怪今日清早醒来没有看见她。”枕头内眉目紧锁, 旋即深深的颤笑,“明明在意料之中, 可是听到时,为什么还是会感到意外。”
“阿郎可把小人吓坏了。”
她又问道:“昭华阁那边呢?”
小六子摇摇头,“贵妃娘子那边没有消息,康宁公主倒是差人来打探过,孙太医事后都给报了平安,这不,贵妃娘子还送了角子过来。”
“我这么折腾一番,怕是把母亲与阿姊吓得不轻吧。”
“虽说陛下这么些年来一直不管不顾也不问的,但是这般重的责罚还真是头一遭, 可真吓坏小人了。”小六子皱眉说着自己都觉得疼,“这次的事情, 小人总算看明白了, 楚王妃她是真的在意阿郎, 小人侍奉阿郎这么多年, 大内什么样的人没看过, 这打心底的担忧与喜欢啊,是装不出来的。”
小六子站在一旁躬身看着她,反问道:“阿郎总说王妃图什么,可是,阿郎又图什么呢?”不等楚王说话,小六子便又紧接道:“阿郎时冷时热,拿了,不敢拿太紧,可是呢又不想松开,所以阿郎大抵,也是不舍的吧。”
小六子自幼一直跟在她左右,楚王妃嫁入王府时常会与主子在一起,他便隔着跟在后面尽人臣本分,旁观者比当局者更能将这些复杂的情感看得透彻与清楚。
卫桓撑起自己,想要辩解什么,只听见房门响起开合的声音,小六子便向后退了几步,躬身叉手道:“小人先告退。”
“等等。”萧幼清叫住他。
“大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将案桌抬到王爷的榻前来。”
“是。”小六子出去叫进来一个内侍,与其一同将一张案桌抬到了楚王榻前,也不问楚王妃要做什么。
“小人告退。”
“你要做什么?”卫桓不明其意。
“王爷先躺下,妾给你换药。”萧幼清从喜秋手中接过热水,“你也下去吧,守在门口。”
“是。”
萧幼清拿过两件干净的中单,“王爷的单衣,是自己解呢还是妾...”
“本王自己来。”
马车颠簸,尽管她十分的小心,可抬上抬下间难免会磕碰到使得伤口裂开,萧幼清接过染红的单衣,双手微颤,突然觉得父子之情薄如纸,自己的亲儿子,皇帝还真是心狠的下得去手。
卫桓见萧幼清紧凑着眉角,又想起了刚刚小六子的话,还没等萧幼清问疼,“姐姐别担心,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伤我躺个几日也就好了,不打紧的。”
萧幼清俯下身,拧干热水里的绢巾,几乎是秉着呼吸伸手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动作轻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手重弄疼了她,最后外敷止痛的伤药时也是反复询问。
瞥见楚王额头上的汗珠,面白如雪双唇也没有血色,即便她咬牙逞强萧幼清也能猜到这割肉的痛楚,“离子时还有一些时辰。”
上完药卫桓轻呼一口气趴下,侧头看了看桌案上横放的桃木板,“所以姐姐是想让我书一副桃符吗?”
“是,妾问过祁内侍了,楚王府的年会放内侍宫人们归家团聚,但王爷自己是从来不过的。”
“没有旨意,我不能留在母亲身边,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过的。”
“王爷这定义是自己给下的,所以忽略了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萧幼清在砚台上注入些许清水开始研墨。
“关心我的人…可我又能回报什么呢?”卫桓眨了眨眼,随后直看向她。
“她们不求回报。”她将笔递到楚王跟前。
卫桓接过笔,用另外一只手吃力的撑起,“十二月的桃符市上可以买到一大把,我如今都这样了,姐姐还真会为难我。”
萧幼清走上前去,小心的搀扶起她,“王爷自己说的,王爷是楚王府的主人,岁除日总要讨个彩头。”她忽然低头凝视,“这也是妾,嫁入王府陪王爷过的第一个年。”
卫桓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发自内心的浅笑,沾了沾墨问道:“写什么?”
“凭王爷。”
她便想也没有想的就玩笑道:“左书神荼,右书郁垒?”
萧幼清挑了挑眉头,“那妾还不如去桃符市上买一副。”
“不是姐姐说任凭我写的吗?”卫桓便爽朗的笑着先将横批写了。
国朝横批有固定文字,为,“顺天行化。”楚王写完后又提笔凝神了许久,突然亮眼道:“哎,想到了。”
“新年纳余庆,后蜀皇帝为自己寝宫门前写的桃符,我在四川成都府的时候,见得最多的就是锦竹年画,西蜀的喧嚣繁华可与东京相比。”只写了右半她便将笔递过,“嘉节号长春,这一句就由姐姐来写完吧。”
萧幼清呆愣了许久迟迟不肯接笔,凝神那桃木上的墨字,“原来王爷写的是魏碑,倒是妾这一手字,显得班门弄斧了。”
“纵然相似,但却不同,故没有高低之分,写字画画,我凭的不是兴趣。”她将笔塞入萧幼清手中,“怎么说你也是楚王府的女主人,这另一半理应由你来写。”她便将身子挪了挪,腾出地来。
萧幼清握正竹笔,正书另一半桃符,卫桓便又道:“蜀中的山水,也是东京城所无法拥有的,若有机会,我带姐姐去看好不好?”
不经意间的话,使握笔人的手微颤,如同心颤,将那原本写的极好的字写皱了一笔,卫桓见状便勾嘴笑道:“难道没人告诉楚王妃,写字的时候要专心吗?”
萧幼清轻轻挑起眉头,“看来,要重新写一副桃符...”
“这倒不必!”卫桓挪了挪身子,凑到萧幼清身后,旋即跪直身子,弓腰将她圈在了怀中,覆上握笔的手,就这样手搭着手将剩下的几个字书写完毕,写的时候楚王顺势覆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姐姐的字,功力在我之上,只是姐姐的心,不在此。”
楚王突然来的举动与触碰,使得萧幼清原本平静的心惊起了波澜,她楞的抬头,看着楚王专注的侧脸。
“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冷,上回的炉子呢,姐姐没有用吗?”萧幼清出身勋贵,如今又贵为楚王妃,哪里会缺一只手炉,楚王便焦急道:“那个炉子可是我从四川带回来的,上面所刻,是我亲手,别人都没有呢。”
她抓着萧幼清的手将笔放下,回过头楞眨了眨眼睛,“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旋即睁眼道:“姐姐该不是觉得那炉子是我随手塞的,用完便扔了吧?”
萧幼清只是轻轻摇头,卫桓便起身朝外道:“六子!”
小六子推门而入,“阿郎,小人在呢。”
“去将这桃符钉好。”
小六子看着木牌上面的字体,一半魏碑,一半柳骨,遂笑眯眯道:“不愧是阿郎与大娘子,就是那桃符市上大家写的,都没有这般齐整好看。”
楚王抓起案上的折揲扇向小六子扔去,“去去去,干你的活去。”
“嘿,阿郎这扇子?”小六子抱着桃木板,低头瞧了瞧怀里这把特殊的扇子。
“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