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终点
顾春回终究是没有出国,这年疫情来势汹汹,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填写高考志愿之前,顾程严给她打过电话,顾春回没接,她和苏珊报考了同一所学校,离绥北坐高铁都要十多个小时。
大学生活和顾春回想的一样自由,她和苏珊填的同一个专业,又很幸运地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每天的形影不离里苏珊都在尽力调动着她的情绪,带着她参加社团活动、到处去玩。
苏珊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及时行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开心一点嘛春回。
这话很有道理。
顾春回尝试着交新的朋友,对异性的示好不再果断拒绝。
可即使这样,顾春回在别人口中,依旧是长得漂亮、很有个性,但是很难走进她心里。
从大一到大三,三年的时间,每次圣诞节到来的时候,朋友们都会买来蛋糕对她唱着生日快乐歌,苏珊会站在椅子上,弯腰给她戴上生日皇冠,笑眯眯地对她说,祝我们小公主生日快乐,恭喜又长大了一岁。
顾春回跟着大家一起鼓掌,许愿、吹蜡烛、抹蛋糕。
大三这年,追了她两年的男生终于忍不住,问她,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
顾春回对他说,没有。
男生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为什么?总要给我一个原因,为什么连跟我试试都不可以?”
他和顾春回是在社团里认识的,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他最初也确实是见色起意,但用两年的时间喜欢同一个人感情早就变得不复当初那么简单,他甚至感动自己地想,如果顾春回能和他在一起,那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他都觉得值了。
对他的疑问,顾春回回答说,“因为我不愿意。”
苏珊常常让她接触新的人。
她尝试过,学校里长得好看的男生对她示好的,她都尝试过接近,但是感觉就是不对。
她对苏珊说,没办法的,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确实还行,但走近一些就发现完全不行,总是会下意识的抵触。
苏珊问她,你难道就不觉得,你是在那些人里找同一个人的影子吗?
“他们不是拼图,你没办法用他们拼出你想要的人,这是不可以的,春回,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顾淙也,你不能在所有人身上去找他的影子,或许有些人是会像他,但不会有人和他完全一致,你心里装着他,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去你心里,不是不行,也不是抵触,只是,你还是没办法放下他而已。”
苏珊从来没有刻意在她面前回避过顾淙也。
跟朋友们一起去酒吧喝醉的夜晚,顾春回会抱着苏珊的胳膊问她,为什么那么多顾淙也呀。
她伸手,指着那些电线杆,揉揉眼睛,又吸吸鼻子,又问了苏珊一次。
我只是想要一个顾淙也,怎么现在变出这么多个呢?
顾春回坐在路边不肯走,拿出手机想给顾淙也打电话,都到拨通键但还是摁不下去。
有从便利店给她买酸奶出来的朋友问苏珊,顾春回这是在干什么?
苏珊说,她想她哥哥了。
朋友有些诧异,问顾春回原来还有个哥哥呢?怎么从来没见过。
苏珊还没回答,顾春回就抢话,她举起手对朋友说,因为,是不可以见面的。
成长教会顾春回许多事情,教会她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教会她人生之不如意十有一二。更让她明白,为什么她和顾淙也没办法被接受。
那些和她交好的朋友,那些夸赞的话语,都只是针对她是个正常人。
而作为一个正常人,是绝对不会,和有血缘关系的人产生感情。
法律都有规定,近亲不能结婚。
没有人会对一个和自己亲生哥哥产生感情并将母亲气得自杀的人示好。
顾春回曾经以为自己是最独特的一个。
她和所有人不一样,她才不管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她都无所谓,什么都没办法限制她。
可直到在酒桌上玩真心话大冒险,朋友笑着问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
顾春回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那一双双眼睛看着她,等的答案或许是高中难忘的暗恋对象,又或许是某个有所好感的大学朋友。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绝不会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
她沉默,举杯一饮而尽,把答案和俗世眼光一同咽进了肚子里。
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多不一样。
没有很勇敢、没有很坦荡。
好像越是长大,就越失去了和世界对抗的能力。
林乡雨时常和她联系,问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用。
顾春回回答的向来简短,还行、够。
寒暑假她从来不回家,苏珊留校陪她的话,两个人就一起出去旅行,苏珊要回家,她就自己背着包订张机票说走就走。
三年里,顾春回没有回过绥北。
顾淙也给她打过电话。
十八岁生日那天,凌晨的钟声刚过,顾淙也的电话就响起。
顾春回避开人群,拉开宿舍的玻璃门,走到窗外。
十二月的晚风卷着雪花吹过来,她伸手扶着栏杆,手背上就落了一层霜雪。
电话是沉默的,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呼吸声仿佛成了另一种交流方式,直到玻璃门被拉开,舍友拿着她的大衣走出来递给她说天气这么冷怎么穿件毛衣就出来了?
顾淙也才说话,他说,十八岁快乐,宝宝。
顾春回眨了下眼睛,仿佛没听到般,从舍友手里接过大衣,对她笑着说了声谢谢,又说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进去。
等到舍友离开,她才对顾淙也说了句,你也是,十八岁快乐。
这通电话谁也没有挂断。
顾春回放在口袋里,仿佛带着顾淙也参加了自己的生日仪式。舍友唱着生日快乐歌,来窜门的女生分到蛋糕都对顾春回说着祝福。
查房的舍管阿姨都笑着说年轻的小姑娘就是活力无限,又看着蛋糕上插着的数字十八,对顾春回说,成年了啊小姑娘,成年快乐。
所有人都对顾春回说着快乐。
顾春回就好像真的笑得特别快乐。
她和舍友们打闹,笑着约定明天要去哪里周末要去哪里。
等到爬上自己的床,舍友们都说了晚安,床帘拉上。
保持通话的手机已经发烫。
顾春回刚喊了一声顾淙也。
那边立马就嗯了一声。
顾春回说,我们成年了顾淙也。
顾淙也说,是啊,我们成年了。
顾春回睡着,再次醒来,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电量。
戴了一整晚的有线耳机让耳朵都疼。
她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喊顾淙也的名字。
顾淙也应了一声,大概是听见她这边的细微声响。
嗓音清澈地对她补上了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顾春回。
顾春回缩进被子里,在安静的宿舍中,轻声说了句谢谢哥哥。
顾淙也仍旧是两个顾淙也。
但无论是白天的还是夜间的,都在既定轨迹上过着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