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他刚进训练营时,曾经见过师母一面。那时老师正带着他们一群新兵上理论课,课堂上,老师严肃、端正,声音洪亮,总喜欢忽然就点一个人的名字,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如果回答不上来,就得去操场上跑五十圈。
所有人都怕极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大男孩,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每到这时候,就纷纷垂眉低眼,生怕被齐志烽看见。
那时伏城被点起来答题。
那是一道稀薄气体动力学问题,玻尔兹曼方程在脑海中清晰地印出,一切熟悉得仿若发生在昨天。伏城有些紧张,但还是顺利回答出了问题,接着他便看到一个军官敲了敲门,齐教官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齐教官那张严峻冷肃的脸露出了惊讶的笑,这样的笑在一个总是一板一眼的人的脸上出现,莫名就有些滑稽,格格不入。
齐教官刷的抬头看向走廊,伏城因为是站着的,也跟着能看到一点。他看见一个长头发的中年妇女,齐教官看到她,笑了起来。随即又板了脸,走到她身边低声地快语几句,然后回到教室:“干什么,课还没结束,你们是要造反哪?行了,伏城,答得不错,坐下!”
几乎没有一点怀疑,坐下时伏城莫名其妙地意识到,那一定就是师母了。
家破人亡。
这四个字从没有哪一刻,那么赤裸裸地展现在伏城的眼前。
得知老师的儿子车祸去世,师母又昏迷不醒,伏城等几个老同学立刻请了假,特意去医院看望老师。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精神朗健的中校军官,一夜间白了头,失魂落魄地坐在医院的病房里。
那天几个学生一起请教官吃饭,喝醉后,齐教官拉着伏城的手,红着眼睛问他:“你说,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伏城,我不懂啊,伏城……”
那是伏城第一次见到老师哭,也是唯一一次。
他被人生冲垮了,击碎了。
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妻子车祸一个月后,齐志烽又回到罗格航空继续上班。他要挣钱还债,也要挣钱为妻子支付高昂的医药费。
但是五年后,他的妻子还是走了。
良久,伏城静静地说:“这样也算是团聚了吧。”
聂团长长叹一声气:“老齐真的是命苦啊!”
又说了几句,聂团长拍了拍伏城的肩膀:“实验室那边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伏城,我永远欢迎你回来。如果身体养好了,差不多了,就别给我在外面浪费时间,给我回来!知道吗?”
伏城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想送团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