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把之前死死钉在他体内无法拔出的匕首,则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一样,自内而外地从艾伦的体内掉了出来,然后啪的一下掉进了水里。
在落入水中的一瞬间,刀刃上淡蓝色的致命毒素在水中缓缓蔓延开来。
然而,转瞬之间,刀刃上溢出的毒素就被隐隐泛着银色光辉的泉水彻底吞没。
漆黑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落在清澈的池底下方,原本看上去森然恐怖的黑色刀刃,就这样慢慢变钝,变脆,最后甚至的满是锈蚀。
那棵一直到现在还在飞快生长的银树,细小的树枝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生长,转眼之间竟然变得遮天蔽日,远不是之前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原本宏伟宽大的废弃金属大厅,在完全伸展开来的银树衬托下竟然显得拥挤不堪。
而那些舒展开来的银树枝叶,更是显得纤细优美繁复,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而非自然生长的植物。
大厅里的光线不仅没有因为银树茂盛的枝叶而有丝毫的暗淡,相反,随着银树叶片内那些璀璨的银光逐渐释放出来,整个大厅变得光色斑斓,一片明亮……
自古以来都以娇弱珍贵闻名的银树,哪怕在非常精心的照料下,也很少生长得如此茂盛,可在这一刻……它就在这么贫瘠,甚至可以说完全不适合它生长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了数千年前生长于那颗神圣星球上的模样……
上一次见到这种银树的人,恐怕还是几千年前的安雅人吧。
不得不说,一切都像是神迹。
即便是再狂妄再凶狠的人也不能否认这一点,毕竟他们如今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是如此令人无法喘息的宏伟景象。
来自于苏族人祭祀的优美歌声。
开始泛着银色波光的清澈泉水。
……还有泉水中央被无数银色树藤所缠绕的绝美青年。
那画面显得诡秘,邪恶……却又惊人的神圣美丽。
面对这种情景,不要说是那群虔诚的苏族人了,就算是坚定的女神族的卡尔文都不由自主地缓缓跪了下来。
不需要任何人多嘴,原本固执且抗拒的苏族人早已经匍匐了下来。
他们已经自发地开始为树下的青年唱起了古老的歌曲。
虽然最开始,他们还在努力地应和了年幼祭祀口中甜美幼稚的儿歌,但很快,他们口中的歌就转化为了一种奇异而悠长的空灵低吟。
但即便是这样,那在大厅中,那在银树的叶片下不断回荡的歌声也没有丝毫不和谐之处。
渐渐的,渐渐的,原本还有着正常旋律的歌声,继续变化成了一种含糊而晦涩的哼唱。
“唔……”
雷蒙德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萦绕在他耳畔的歌声让他的身体微微战栗。
就在不久之前,同样的一幕也曾在雷蒙德的眼前上演。
似乎这群苏族人与艾伦的歌声中有种某种古怪且特殊的联系——而且,他们的歌声会让雷蒙德的对其产生非常强烈的反应。
而在那歌声的浸润之下,庞大,狰狞,湿润的肉块开始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的每一个角落翻涌和绽放。
触手的表面重新长出了触手,眼球之上生出了更多密密麻麻层叠在一起的眼球,牙齿,口器,还有吸盘不断出现,然后又在层层叠叠新生的器官的挤压下陷入肉体的内部。
雷蒙德……不,应该说,白皇帝……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与那歌声的甜美旋律混合在一起,而且祂正伴随着歌声的节奏不断地翻涌,不断生长……
就跟受到歌声的催生而不断生长的茂盛的银树一样,迎接了这一次吟唱的白皇帝也开始“生长”起来……
在人们可以看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淡红色的肉质薄膜一点一点占据了原本光洁平滑的金属板和仪器面板,细密的毛细血管和神经网填充着人们用来行走的走廊与管道,生物材质管道内部忽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肉芽,触手们开始因为大量繁殖而刺破了金属板涌向了设备间。
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人类制造的金属堡垒,如今正被一层一层的血肉所包裹了起来。这座庞大建筑物本身似乎已经变成了血肉基座,然后变成另外一种古怪可怖甚至扭曲生物的基础骨架。
甚至就连位于大厅之内的雷蒙德,也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人形,他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而混沌。
一根触手自他的眼眶中探伸出来,占据了他原本眼球的位置。
他的双脚宛若树根一般蔓生出更多的血管触手和新生的肉体组织。
那场景足以让任何一个还能拥有正常神智的人陷入崩溃之中。可是,并没有人注意到雷蒙德的变异,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狂喜和欢乐之中。
而且它们也在变形。
卡尔文的身上凸显出了一个明显的女人模样的半身,她面容娇艳,却又无比可怖,她显得痴愚混沌,口中却不断念诵着这世界上最深奥最晦涩的典籍。
苏族人们的身形正在不断膨胀变幻,鳞片,羽毛,翅膀,还有狰狞的脚爪——他们看上去就像是鸟和蛇的混合体,在不断流动的蛇颈之上,人首的脸上溢满欢愉的笑容。
他们还在歌唱。
歌声……
那么美妙的歌声……
仿佛就连空气……乃至于空间都在伴随着那美妙的旋律,宛若活物一般不断膨胀和脉动。
就连雷蒙德自己也想要歌唱。
如果不是雷蒙德的最后一瞬间猛然清醒,恐怕祂已经在这过于甜美的歌声中化为了一团会散虚无的烂肉。
只不过……
在那惨剧到来之前,在遥远黑暗的彼方,某些正在循声音飞速而来的家伙,让雷蒙德不得不清醒过来。
雷蒙德的身体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祂喘着粗气,猛然间睁开眼睛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