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斤羊肉串胖哥,素串跟平时一样。”康彻冲老板比了个手势,在对面的椅子上抹一指头,“你喝点儿么?”
“不喝。点你自己的就行。”覃最掏出手机又看一眼,江初还没消息。
“聊聊,一直没听你提过。”他把手机搁在旁边,街上刚才的话题继续向康彻取经。
“听什么。”康彻起身去拿了瓶加热的柚子茶,“我跟你们这事儿连性质都不一样,就不是一个比较级。”
“都行。”覃最盯着手机靠在椅背上,又点了根烟,“挑你能说的听。”
“跟你还有什么能不能说的。”康彻笑笑。
具体是怎么跟家里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康彻总结不出个一句话因果。
但真要把前因后果列出来,他也没什么太复杂的流程。
“最开始是有一天打完球去我家洗澡,洗完在屋里胡闹,”康彻喝了口柚子茶直切重点,“我爸一推门正好看见了。”
覃最愣愣,下意识朝康彻被桌沿挡住的下半截区域扫过去:“看见你俩连在一块儿?”
康彻一开始都没听明白。
反应过来“连”的是什么后,他直接侧着身子朝椅背上一靠,架起条胳膊撑着眼,笑得想憋都憋不住。
直笑到一碟子烤土豆片都上桌了,他才推推眉心看着覃最问:“你是不能理解‘胡闹’是个什么程度么?”
“能。”覃最知道自己想深了,耷下眼皮也在忍笑,配合着点点头,“你继续。”
“没怎么继续,就都吓一跳。然后嘻嘻哈哈给带过去了,我爸当时也美说什么。”康彻拿起一串土豆开始吃,“我俩发小儿,闹起来没分寸也正常。”
“那会儿是高二升高三暑假,后来高考完差不多算是在一起。寒假回家我爸妈看见我电脑里的片儿了,我就跟他们说,然后吵架打架。吵不明白,管了我一阵儿。”康彻把吃完的空签子搁在旁边,“之后就这么着了。”
这么一整段话说完,拢共也就是吃完三片土豆片儿的功夫。
正好羊肉串被送上来,康彻跟胖哥道了声谢,捞过孜然瓶子开始撒。
“那他呢?”覃最问他。
“他也就这么着了。”康彻继续简明扼要。
“谁提的?”覃最又问。
康彻没接这个问题。
他攥着一大把签子,挺鸡毛地把孜然洒满两个面,才抬眼冲覃最笑了下:“你猜。”
覃最看着他没说话。
“覃最,你哥挺厉害的。”康彻揪了一节纸擦擦手,没再说自己。
“嗯。”覃最应了声。
“没几个人能做到他这份上。”康彻说,“没几个人能真的为了‘不让以后的自己后悔’,而下决心去做另一件也许现在就会直接后悔的事儿。”
覃最在心里断了断句,继续望着康彻。
康彻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没喝酒,眼神里却透出一层很淡的恍惚。
“其实中间有好几次,我都琢磨着你俩就这么算了得了。”康彻伸手掏了掏兜,左边掏了个空,又去掏另一边。
覃最把自己的烟盒抛过去。
“谢谢。”康彻掏出一根咬上。
“你能理解你哥难,但‘理解’跟‘感同身受’是两档子事儿。”康彻跟覃最对视着,“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法真的明白,你到底跟你哥要了什么东西。”
“不是你的问题,也不牵扯对错。”康彻说,“你那家跟个饭搭子一样,你能身心健全就挺牛逼的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你还考上个大学。”
覃最嘴角动动,忍不住转开脖子笑了。
康彻也笑。
两人笑得比刚才“连在一块儿”还神经。
“我真替你高兴,真的。”康彻捡了根羊肉串继续吃,声音都被笑淡了,“就是有点儿可惜。”
“不可惜。”覃最说,“他对我跟我对他的程度一样,知道这一点我就全都能明白。”
康彻又看了他半天。
这回看到最后,他把羊肉串往盘子里一丢,笑着骂他:“本来只是打心底里替你俩高兴,警告你别让我变酸啊。”
覃最笑笑,正想挤兑康彻一句,心头突然闪过说不来的直觉,他扭脸盯着桌上的手机。
屏幕一亮,江初的电话就在这一秒打了进来。
“覃最。”江初喝酒了,在听筒里喊他的名字,嗓子又哑又闷。
“哥。”覃最心里一沉,攥着手机飞快地起身出去。
“咱们今年去美女家过年。”江初的声音很慢,像在化冰,每一个字都比前面的字暖和,都透出多一抹放松的笑意。
覃最脚底猛地一卡,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一盏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