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没有立刻答应,她总觉得表现得太急迫的话仿佛自己巴不得郑桀立刻死掉好捡便宜似的。像是看出了她脑子里的想法,郑桀不屑的笑了。
“都到了这种地步, 还装什么伪善,一开始我就知道, 你是个狠毒又冷漠的女人, 不过这年头女人若是不狠也活不下去。把我那个便宜儿子交给你,我很放心。”
对方都说得这么直白,王微也不好再故作姿态。她想了想, 有些犹豫的道:“你打算以什么理由把一切都交给我?”
郑桀似笑非笑, 好像是在无声的说难道王微还想不到吗。
深深吸了口气, 王微就知道, 到底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郑桀丢过来的诱饵很美味,可也不会真的让她白吃不付钱。实际上当他直白的告诉自己,要她连着他的儿子一起接手后, 王微就明白郑桀的意思了。
她当然可以拒绝,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在乎郑桀的遗产。从头到尾她都是靠着自己打下的基业,落魄潦倒的时候她没有求过人, 现在站稳脚跟更没那个必要。可是当她看到郑桀那张憔悴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脸时,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可以拒绝一个无礼的男人,却不忍心让一个濒死的父亲失望。
“好吧,我会承认我们的亲事依然有效,在你死后我会以你遗孀的身份出面接管一切,并且认下你的儿子把他抚养长大。”
郑桀挑了挑眉:“当年公主不惜抗旨还捅了我一刀也要逃婚,怎么现在我什么都还没说,就主动答应了?莫非是看着我快死了觉得可怜,难得的发了善心。”
王微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真当我是傻子呢,好歹也是这么大一份家业,没有个正经的名头,空口白牙的跳出来,谁会把我当回事。你也别做出一副好像我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除了我,还有谁会好好替你养儿子,还能在这片乱世里守住你的军队和地盘,早就连皮带骨的整口吞了。”
郑桀厚颜无耻的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一点。
“谁叫你当初让我丢了那么大一个丑,捅了我一刀让我吃了大苦头,给我守几年寡也不算什么吧,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在乎那些的女人,大可以顶着寡妇的名头尽情的和其他男人来往,让我的脸丢得更大些。”
他口气轻佻,但王微却没有听出什么嘲讽的意思,反而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和寂寞。她懂这种心情,某种意义上她和郑桀一样,都是没有任何父母亲人的孤儿。偶尔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怀念,遇到忌日给自己上柱香烧点纸钱。
“你放心,我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得漂漂亮亮,起码三年之内我会好好给你守寡,绝对不会让你死了还戴绿帽。”
王微没好气的道,郑桀听了却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了没几声,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整个人都在抽搐,缩成了一团。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挥动手臂让王微离开,王微理解他不想让自己看到这种无力的丑态,便沉默的离开了屋子。她刚刚一出来,外面候着的几个亲兵仆人打扮的人便急不可待的端着药碗冲了进去,王微听到他们在苦苦哀求郑桀喝下这些药水,来拖延他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这种事情总是让人看了心里难受,王微走远了些,看见那个老管家还垂着手恭敬的站在一边,心中一动,便走过去主动询问起了那个郑桀提到的儿子。
老管家满是皱纹的脸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哦哦,殿下想看看小少爷是吗,好的好的,这边请。”
他好像也不担心王微会存着什么坏心,真的就坦坦荡荡的带着王微往内院去了,绕过许多曲曲折折的回廊跟层层叠叠的院门,终于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外面守着好几个壮实的汉子,一看那眼神和姿态王微就知道,是那种经历了血肉厮杀的老兵。
不过他们也没有出声阻拦,就这么简单的放任老管家带着王微进了院门,老管家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少爷是早产,生下来瘦得和小猫一样,连哭都是细细的,我们生怕养不活……还好上天垂怜,总算是熬过来了。眼下身体还是弱了些,但大夫说只要精心养着,便没有什么大碍。”
王微一面听着一面打量四周的布置,发现充满了女人气,不太像是郑桀的风格,随口问了一句,老管家便深深的叹起气来。
“唉,说了殿下也别生气,这还是前几年老爷为了迎娶……布置的院子。一直关闭着没人敢进,还是少爷出生后老爷才吩咐把少爷抱到这里来养。只是除了安排可靠的奶妈和伺候的丫鬟,老爷自己一步都没有踏进过院门。”
“……他就不来探望一下亲生儿子吗?”
王微诧异的问,之前看郑桀那样子,又想起以前他娶自己就是为了生个血统高贵的儿子,顿时觉得这不科学。
老管家悲伤的道:“老爷不肯啊,他说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了,看了挂心难受,不如不看,清清静静的走。”
王微彻底的无语,果然任性的人到死还是那么任性,骂他一声渣男没毛病。这是想着找个接盘的就直接甩手不管了啊。还好当初她没有真的嫁给郑桀,不然还不被他给气死。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正房,里面的一众奶妈丫鬟都战战兢兢的上来行礼问好。王微大致扫了一眼,起码看样子都很干净整齐,而且都挺老实本分,看来郑桀起码还是精心挑选过,不是真的那么不上心。
示意众人都不必多礼,王微多少有些好奇的凑近那个摇篮,想看看郑桀的儿子长什么样。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缩小版本的郑桀,结果那孩子瘦瘦小小,看着比一只猫也大不了几号,脑袋稀稀拉拉的长着点胎毛,皮肤倒是挺白的,就是五官看着很秀气,除了鼻子和下巴带了点郑桀的影子,其他地方完全不像。
“这孩子看来长得像他母亲。”
王微呐呐的道。
像是被她惊醒,原本睡着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用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天真而懵懂的看着她,张嘴啊啊的叫了几声。王微看着他的眼珠子吃了一惊。
确实,郑桀自己就因为血统的关系长了一双蓝眼睛,只不过因为颜色很深,不是那么明显。但这孩子的眼睛就是纯粹的浅蓝色,看着跟外国人似的。被雪白的皮肤一衬托,顿时颜值飙升,像极了那种洋娃娃。
连王微这种不喜欢小孩觉得小孩子都是恶魔的人都觉得这孩子真可爱,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小小的手。那孩子反射性的用细小软嫩的手紧紧握住她的一根手指,那触感就像是被小猫轻轻用肉垫踩着,还对她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王微也不禁笑了起来,大概小婴儿的笑容太过无邪,激起了她稀少的一点女性本/能吧。
老管家一直屏息静气的站在边上,看似恭敬,却一直在细心观察王微的表现,见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才默默的松了口气。时下大多数中原人都非常厌恶这种一看就是混了外族血脉的孩子,他很担心这位天家的金枝玉叶不喜欢自家小少爷,即便答应了老爷,也不会好好的对待这可怜的孩子。
边上伺候的奶妈早就得了吩咐,知道这位应该就是以后主事的女主人,极力的想讨好她。见王微好像很喜爱摇篮里的婴儿,就主动抱起来,想送进王微怀里让她抱一抱。
王微倒不是不会抱婴儿,以前没穿越的时候她也抱过朋友亲戚家的孩子,挺熟练的。但她还是立刻拒绝了,见奶妈丫鬟都很惊慌,柔声道:“我身上不干净,怕带了脏东西,等换过衣服洗过澡,再来抱他吧。”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不讨厌这孩子,但要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喜爱觉得他是小天使,纯属扯淡。王微客套的问了几句那孩子的日常,觉得意思表达到位,就客气的告辞离开了。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传闻,便扭头询问老管家:“我听说都督好像还有一个侍妾生的女儿吧?怎么没看见?”
老管家愣了一下:“回殿下的话,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只是她的母亲出身低微,而且只是个庶女……”
王微打断了他:“那也是都督的亲生女儿,什么庶女不庶女,既然生了就要好好养。行了,一会儿带过来给我瞧瞧,反正都是帮人养孩子,多一个无所谓。”
老管家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下来。
王微奔波了几天早就累得不行,看着天色渐渐暗淡,她便从善如流的被请到正院洗漱更衣,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而她的随从们也一起住进了正院靠右的一排偏房,看样子郑桀是做得异常坦荡,表达出了十足的诚意。
跟随王微的亲兵都是些大老粗,压根儿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只有古里海迷好歹当了十来年的王子,看着周围的布置以及下人们对王微毕恭毕敬的态度若有所思。等吃完了饭其他人都退下后,他才趁机溜了进来,有些担忧的对王微道:“主公,冀州这边的态度不太对啊,别说是敌意了,我看他们好像是把您当成主母一样供了起来。就这正房正院,哪里是给客人住的地方。那郑桀该不会是想要算计您吧?”
王微也不瞒他,慢吞吞的托着一碗茶小口喝着:“没事,我跟他私下商量好了,他把冀州和家底都托付给我,我给他当几年名义上的妻子,替他看着儿子。”
古里海迷大惊失色,看向王微的眼神宛如在看怪物,因为他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柔弱女子。更别说当年为了抗拒和郑桀的婚事,她连封号都被废黜了。现在却又忽然发了疯似的要给快死的人当寡妇……
因为古里海迷没有看过什么穿越重生题材的小说,又对中原文化不熟悉,所以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殿下,您是不是有把柄落在那人手里,被他胁迫了?”
王微哼了一声:“这么大一块地盘,还有好几万的军队,你当是白给的。仔细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不是担心手里兵力不足没法回援长安嘛。这下可好,郑桀手里的军队可是出了名的厉害,我们大可以让祝将军带着主力骑兵慢慢在草原那边收编清理地盘了。”
古里海迷不知为何表达得有些焦躁:“可……可这样一来您的名声……而且一旦那郑都督去世,光凭您一个女子如何弹压得住他手下的那些大将,他们可大多不是汉人,都是些混血和奴隶出身的蛮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