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正百无聊赖的拨弄手里的琵琶,见王雁进来头也没抬,不冷不热的道:“大公子怎么还没睡,熬夜伤身还容易秃头,大公子如今这年龄还是仔细些好,再好看的男人,一旦秃头就不美了。”
王雁哑然失笑:“殿下这是承认属下长得美么。”
王微因为心不在焉一时说漏了嘴,临时改口也来不及了,翻了个白眼没搭理,继续拨动手中的琵琶,虽然现在她很惆怅为什么拿着的不是个唢呐,这样就能把王雁直接吹到送走。
被她晾着的王雁丝毫不在意这种冷淡,自顾自的坐下,还很熟练的拿着火盆上的茶壶开始给自己倒水。王微冷冷的看着,忽然道:“喂,那是我的杯子。”
王雁的回应是直接把杯子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知道他这是故意的,王微不禁腹诽说好的洁癖呢。其实对于王雁而言,这种行为就已经等于低头了,但王微心里有气,就是不想搭理他。
两人都没说话,王微时不时的偷瞄一眼,火光下王雁的脸宛如一块上好的白玉,呈现出一种自带光晕的效果。明明已经是个老男人了,为什么颜值一点都没减少,反倒是还变高了,关于这点王微一直想不明白。
如果告诉三年前的自己,有朝一日那个总是习惯鼻孔看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王家大公子会成一个温柔和蔼毫无架子的人,王微一定会活活笑破肚皮。然而在当初她带着一群部下逃离长安重新回到桃源县后,心血来潮,跑去见了被自己软禁的王雁,抒发了一番自己的理想以及阐述了未来的计划后,王雁居然就真的跟着她一起走了。
当然,这个过程是很曲折复杂也很漫长的,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互相信任合作默契,经历了不少磨合以及互相挑衅怀疑。最惨的时候曾经被敌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慌乱逃窜,最倒霉的时候曾经饿得几乎晕倒只能靠着吞咽积雪充饥。不过看在王大公子被废了手脚还变相被家族放弃,却没有一蹶不振,还仿佛想要顺势而变努力活着的样子,王微还是分出了精力照顾着他。
他们关系的改变,大概就在两年前某次和大部队冲散,冰天雪地里挣扎了两天一夜后吧。王微生怕把这位生娇体弱的贵公子给弄死,自己饿着肚子,把唯一的食物一点一点塞给他,还把衣服脱下来给他穿上,最后更是为了救他跳下冰冻的河流,差点被冻死,和大部队汇合后高烧了两天。
从此这位王大公子便彻底收敛了一身傲慢,仿佛心甘情愿的给王微打工了,王微觉得大概这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不得不说王雁能做到当年的位置,真才实学是有的。尽管因为受伤的关系他再也无法骑马打仗舞刀弄枪,但他的脑袋却好好的。自从他接管了一切内务后,王微终于可以彻底解放,只管专心练兵打仗。而且,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在军事方面王雁确实比她强了很多,为她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三年里她好几次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大战都离不开王雁的潜心谋划。
王微估摸着,如果把数值具象化,那王雁起码也是个智谋90以上的金卡谋士啊。
至于以前他自己带兵打仗的时候无法做到这样的战绩,想来倒不是无能,而是他可做不到王微一般的地步。在王微的军队里,她就是唯一的统帅,说什么就是什么。王雁当时带着的部队,天知道里面乱七八糟的掺杂了多少势力派系,而且还因为涉及家族和朝廷的内斗,到处都是拖后腿的。纵然他是韩信再生,也没法带着一群猪队友战无不胜啊。
而且相处久了后就会发现,王雁本身就不适合当统帅,因为他不够狠。两军对阵杀敌还行,遇到那些悲惨的老百姓他就受不了。而且还不光是本国的,异族的平民他都不忍心。王微展开轰轰烈烈的对外扩张后,虽然还是极力采取怀柔手段,免不了遭遇性情彪悍游牧民族的抵抗,对待这些事情王微从来都很严厉,但凡涉及人命,绝不留情。
王雁为这事儿没少和她发生争执,哪怕一开始这些计划起码有一半都是他自己制定的。
所以王微觉得他这辈子就是个当军师的命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哪有不流血就能成功的万事基业。王雁觉得她驱赶杀戮这些游牧民族很残酷,可他们入侵中原不断骚扰边境的时候可没对中原老百姓心软。
况且现在天下乱象已现,摇摇欲坠的李氏随时都有可能保不住皇位,届时便是群雄逐鹿的场面。偏偏这个时候又遇到了不少天灾导致一大群不靠种地吃饭的游牧外族生活艰难,看着中原将乱,他们都迫不及待的盯上了这块肥肉,想要咬上几口喂饱自己。分裂的中原绝对没有办法抵抗这些凶残的外族,只会被一个个分别击破。但昏聩无能的朝廷以及野心勃勃的节度使们都不愿意为之让步,大概都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决胜出一个最后赢家再做决定。
可王微知道,他们大概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长期在西域以及更西边一带活动,对于这些国家的动向王微比他们清楚得多。最多不到五年,为了缓解自身的矛盾和危机,波斯突厥说不定,但吐蕃绝对会第一个率先发起战争。而波斯的皇位争夺战基本已经即将告一段落,分裂不可避免,偏偏新皇的几个兄弟一个都没死,还保存着一定的实力。
王微觉得假如她是那个新上台的皇帝,为了消耗掉兄弟们手里的势力,应该也会找点事情来给他们做。而越发软弱无力的中原正好就是合适的磨刀石,这不还有合适的理由吗,他们才进攻中原失败了。
中原老百姓讲究仁义道德,轻易不肯兴师动众侵犯他人国土,但异族人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上一次入侵中原的胡人虽然被王微最后击溃赶走,但关于东方的富饶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那些因为内战失去了财富地位的人,已经再次将贪婪的视线盯上了中原。
偏偏那些手里掌握着权力的人还沉迷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加上因为连年的战乱交通不便,消息闭塞,估计他们还觉得胡人也好,突厥人吐蕃人也罢,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异族蛮夷,根本不敢对着昔日的大唐帝国发起进攻。
所以王微只好先下手为强,拼命的抓紧时间不要命的往自己怀里划拉一切能得到的东西。她没那么好心的以一人之力去阻挡势不可挡的入侵,却也不想作壁上观的看着山河沦陷,百姓们变成亡国奴,当做牲口一般被异族奴役发卖。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地盘,好好打造经营,然后……伺机而动。
这些东西王雁分析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给长安发去警告和提醒,组织边境的老百姓事先逃走什么的,甚至还私下瞒着王微给王家以及其他几个节度使写过信。看在他并没有出卖什么机密的份上,王微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很滑稽,王雁原来是这样的人?他到底对王家和皇帝还有什么期待啊。
三年的征战生涯,四处颠沛流离,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王微看着王雁一点点的蜕变,从一个贵公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终于学会了审时度势,圆滑待人,不会再不合时宜的展现那种傲慢以及清高,可谓一个合格的幕僚以及军师。
但王微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高兴。有时候她看着王雁,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如果她没有现在武力的保证,不能带兵打仗,那么是不是也会跟他差不多,陪着笑脸,忍气吞声的侍奉厌恶的男人,给他生孩子养小老婆呢。
所以王微反倒是对王雁变得越来越宽容。
但这不代表今晚她会又一次被王雁那种所谓的“温和”给混过去,他私下的一些行为已经触碰到了王微的底线,她势必是要给他一个难忘教训的。
即便这家伙故意卖弄美色也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家太晚,太困了,先写这么多,明天6000+补上。
第125章
王微心里有气故意不说话, 只是一个劲儿的摆弄手里的琵琶,这倒不是她忽然想当个才女,实在是这个鬼地方太无聊了,总得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经过长达四个多月的围追堵截, 骑马骑得屁股都快磨平, 终于把这个地方最后一个大部落的人马围困在此。看着部下们都疲惫到了极点, 而对方队伍里能打的成年男性死伤得没剩下几个, 全是些老弱病残。王微不想赶尽杀绝,况且她还需要大量本地人来配合之后的作战计划以及基本建设,所以便下令扎营整修,随便把剩下的残兵围困在一片山洼,只等着他们弹尽粮绝自己出来投降。
原本她还蛮想端着琵琶在阵前来一首十面埋伏刷个逼格, 可惜她太高看自己的艺术水平,把琵琶弹得跟接触不良的电吉他, 难为王雁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被荼毒。
她不说, 王雁也就故意装傻,还饶有兴致的跟她说起了诗词典故以及地理人文。明明大家都是才到这个地方不久,不知道他哪里知道的这些奇闻异事。听他在那里扯了半天, 到底王微还是按捺不住, 拉着脸道:“结果你还是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是不是?”
王雁故作不解:“殿下此言何解?”
“别叫我殿下, 早就不是公主了。”
王微没好气的道,当年她大闹婚礼当众捅了郑桀一刀随即逃出长安,皇帝大怒, 下旨废了她的公主封号,将她贬为庶人,还要从宗族中除名。对此王微不痛不痒, 反正皇帝也只能这般无能狂怒了。不过这件事闹出来后大多数人还是为王微抱不平,觉得皇帝为父不慈脑子进水。虽然依旧有许多人抨击王微不尊君父违抗圣旨什么的,但老百姓的道德观念还是很朴素,觉得皇帝很不地道。
至于被捅了一刀的郑桀……就比较惨了。舆论对于当初他的悲剧倒是清一色的认为他活该,谁叫他以卑贱之身却妄想娶天家公主呢。王微手下留情所以他没死,但还是不得不离开长安静养了大半年,之后行事就不那么张扬,一直蛰伏低调。要不是去年胡人再次试图入侵冀州,被他亲自带兵击退,大概人们都快以为他被斩断了爪牙,一蹶不振。
王雁微笑道:“但在我心中,殿下却永远都是公主。”
王微不禁打了个哆嗦,怪异的看着王雁:“你疯啦?忽然说这种话,害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王雁继续微笑道:“可殿下不是就喜欢这种调调,我看你平日里听那宁致远说起来听得很高兴嘛。”
说到宁致远王微顿时面色阴沉:“够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那几手伎俩,宁致远触犯军法被打了八十军棍的事情,难道不是你一手操纵的?”
王雁脸色不变,泰然自若:“这又是从何谈起,一开始可是他自己主动请战,还立下了军令状,我不过是依照军法行事罢了。”
王微都忍不住要冷笑出声:“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就宁致远那脑袋,会想这么多?不是你在背后找人教唆,撺掇得他为了争功才上了当,我把头砍下来送给你。我就不懂了,宁致远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你老是针对他?我可告诉你,现在队伍里像他一样敢打敢杀的人可不多,弄死了你拿什么陪?”
见她都说得如此直白,王雁终于不装了,嗤笑一声道:“就他?莽夫一个,空有一身蛮力,脑子却空空如也。一天到晚还总是惹是生非,我还想请问,殿下为何总是为他开脱?若不是你一味偏袒,他也不至于胡作妄为到如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