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整个李家王朝的最大危险并不是入关胡人,而是世家和皇权之争。
所以,那场她穿越而来所见的悲惨景象,背后的真相到底为何,王微已经不敢那么轻易的下结论了。她开始觉得围绕在身边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随时会把卷入其中的人撕成碎片。偏偏她身为李家皇室现今唯一的公主,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越是身在其中,越是能体会到冰山下隐藏的一角,王微不禁觉得之前的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真正的权力争夺怎么可能会像是电视剧那般轻松易懂呢。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呀。”
睁开眼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王微自言自语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看不懂政斗布局希望我详细解释一下,有读者说女主心理活动太多了好啰嗦,还有读者说作者动不动就有话说很影响阅读体验……
我太难了t-t
第58章
瘫成一条咸鱼发了会儿呆,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又到了准备洗漱就寝的时间。
因为一整天都呆在寝宫没有出门,加上烧水洗澡在如今算是个麻烦的事情,王微就免掉了今晚的沐浴, 只叫人打了一大盆热水擦洗身体。
身为公主, 自然有独立专门的浴室。不过这个浴室并不像电视剧里那么豪华奢侈, 有巨大到能游泳的浴池以及满池子花瓣啥的, 仅仅是位于卧室后面一个被隔离出来的小单间,只有一扇用来通气的气窗,放着一个柏木的木桶,还有一架屏风和挂衣服的衣架。
最开始王微很失望,觉得这条件还不如她在现代的卫生间。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年头可没有空调浴霸,保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可能把浴室修得很大, 万一洗澡感冒可真是会不小心直接病死的。
据说有座用来过冬的行宫有类似地暖的设备,可以保证冬天只穿一层单衣也暖洋洋的不冷,但花费惊人, 况且王微不可能不经皇帝允许自己跑去享受。这么一想, 在古代当公主好像也没什么不得了, 现在王微疯狂的思念肥宅快乐水以及wifi。
好在眼下还勉强算是夏季, 不用担心感冒的问题,王微飞快的擦洗完了身体换上睡衣,例行公事的保养按摩完毕, 便随便拿了本书躺到了床上。自从有刺客摸进房间后,梅儿就再也不肯让王微独自睡觉,非要自带被子睡在脚踏上, 王微拗不过她只能让步。脚踏就不必睡了,在屋里软榻上睡吧。
反正灯一吹床帏一放,梅儿也看不见她在床上干嘛。
看着时间还早,王微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梅儿则是抓紧时间坐在对面的榻上给她做小衣。没办法,公主的贴身衣物不可能交给尚仪局一起做,只能由身边的大宫女代劳。印象里梅儿只要闲着,手里必定会拿着裁剪好的衣料飞针走线。王微觉得这样太辛苦,想叫她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做,但梅儿却只是笑着说她习惯了,并不觉得累。
“奴婢倒觉得现在的日子才叫日子呢。”
听她这么说,王微都不禁暗自嘀咕梅儿以前到底过得有多苦啊。
她有心想让人去查查梅儿的底细,但考虑到现在手里总共能信任可以使唤的人就那么几个,她不想传出风声让人以为她怀疑梅儿,这样很不利于梅儿在含章殿开展工作建立威信。再来嘛,王微还是觉得应该尊重一下个人隐私,反正她已经通过镜子确认梅儿不是谁派来的奸细,对自己没有恶意,干嘛打听那么多。
两人各干各的事,无意中王微发现梅儿有些走神,手里的针半天没动,时不时的看她,仿佛有话想说,便直接道:“有话要对我说便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梅儿被她吓得抖了一下,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嘴唇后,犹豫的道:“按理说这样的话轮不到我来讲,可是殿下,您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封宫吗。”
王微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你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了吗。”
梅儿摇了摇头:“传言倒不至于,只是还请殿下恕奴婢迟钝,如果您的最终目的是想借着此事逼迫王家让步的话,点到为止就差不多了吧……毕竟最后您还是得嫁进王家做媳妇,得罪了婆家,哪怕您是公主,未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微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梅儿:“梅儿呀梅儿,你好歹也跟了我这么一段时日,我也从未在你面前故意隐瞒什么,怎么到现在你还觉得我只是为了嫁给王雁那家伙才折腾这些。我的目的当然不是想逼着王家承认婚事赶紧娶我进门了。”
梅儿叹了口气,倒没有表现得多么的吃惊:“……奴婢隐约猜到了一点却不敢相信,殿下,请恕奴婢多嘴,不嫁给王大人,您还想嫁给谁呢。虽然王大人是有些过分,可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开始不得丈夫喜欢,成亲后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生下孩子就好了。王大人看着不像是个宠妾灭妻的性子,您又是公主,熬上几年就好了,他自然会懂得您的好,尊重您,给您一份正妻的体面。”
王微明白梅儿这番话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而且也算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的普遍看法,可惜听在耳里只觉得荒谬之极。她也不想跟梅儿展开一场关于婚姻和女性独立的辩论,她的那些观点和思想,说出来梅儿只会觉得她发疯了。所以她只是摇头笑道:“嗯,很有道理,问题在于本公主不愿意受这种委屈。”
梅儿张口结舌,目露担忧:“难不成,殿下是打算学燕国公主吗,可、可燕国公主下场并不好,学不得呀。”
这位燕国公主就是当年女帝所生的幼女,随着母亲登基为帝,一时风光无限,甚至隐约有要把她立做皇太女的呼声。她二十多岁还没有成亲,在公主府里豢养了十多个俊俏郎君充当男宠,夜夜笙歌,生活得极其糜烂。而她的行事风格也影响了当时一大批贵女,虽然不敢也跟着一起养男宠,但是作风开放,一个个都拒绝成亲,像男人一般聚集在一起吃喝玩乐骑马打球,过得极其自由奔放。
可惜在女帝年迈退位还政于代宗皇帝后,燕国公主很快就被随便安了罪名,削掉了公主的爵位收走了封邑。但代宗皇帝身为燕国公主的亲兄长,虽然十分厌恶这个放荡形骸的妹妹,却也不好直接要了她的命,只是将她流放出了长安。燕国公主一落千丈,郁郁寡欢,在女帝去世后的同年也因病去世,享年三十七岁。
从此后大概是为了杜绝再冒出一个类似女帝那般野心勃勃的女子,皇室和世家对天下的女性就开始横加干涉,不敢直言女帝所作所为,便专门把燕国公主的事迹写进女戒,告诫女人们不可像她那样不贞不洁。因此尽管现在的女人还不至于像后来的女性那样深受礼教的束缚,连被男人多看几眼都是不受规矩的表现,但当年女子身穿胡服男装骑马游荡,嬉笑无忌的场景基本是看不到了。
王微看了那么多卷宗书籍,自然知道燕国公主的事迹,只是她对梅儿的话嗤之以鼻。想着自己的打算终究瞒不过梅儿,而且算是她对梅儿的一次小小考验,王微便直言不讳的道:“燕国公主有此下场并不奇怪,她一心想学自己的母亲,可惜空有这份野心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除了只会搞些乱七八糟的后宅妇人手段,她可有展现过一丝政治上的才华?她的失败,和女人的身份没有关系,换成是个男人也一样不会成功。如果她能继承女帝五成的谋略以及城府,如今的江山还说不好是谁来坐呢。那时候养再多的男宠又如何,人们只会歌功颂德——”
“殿下,您是疯了不成!”
梅儿胆子再大也被王微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的扑上来捂住了王微的嘴,发着抖惊慌的道:“这些话岂是能随便说的!被人听见还了得!”
王微满不在乎的拉下她的手:“不就是当着你才随便说说嘛,难道梅儿会去出卖我不成。”
梅儿忧心忡忡,她隐约察觉到公主自从邺城回来后就变得古古怪怪,特别不安分,但她没想到公主居然产生了这么可怕的想法。可是她仅仅是个宫女,无法劝阻公主,只得破口婆心的道:“哪怕不想嫁人,也不要得罪王家啊,他们和诸多文臣相交甚好,随便传出点什么话来都只会对公主不利。为何不好好和王家商议,悄悄的把婚约解除掉呢。”
王微沉吟了片刻,她本不想把打算告诉给梅儿,但也许是刚才梅儿那番关于女人就该认命的话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王微最终还是缓缓的道:“实话告诉你好了,梅儿,我非要和王家杠上,压根儿就不是为了什么婚约不婚约,通俗些讲,我这是在向外界传达一个态度。最起码,也要让他们知道,宫里的这个长乐公主不是个摆设。”
梅儿一脸迷惑,完全不懂王微在说什么。
“我也不瞒你,我不想做一个后宫里什么用都没有的公主,时间到了就被拉去配种一样的嫁人,唯一的用处就是给男人生孩子。要是男人不纳妾不乱搞,我还得感激涕零,觉得这就是传说里的一等良配。我想要参政,想要和皇子,和男人一样拥有实实在在的权力。”
梅儿一声不吭,大概是已经被这番话给吓呆了,王微也不是说给她听,算是在整理这些天来自己考虑后得出的结论。
“可是啊,现在的我,实在是太弱了,手里什么能打的牌都没有,唯一可以拉拢的对象,居然只是个和我一样被困在皇宫里的太监。我不想成亲,但是为了达成目的,我愿意用自己当做交换的货物去换取想要的东西。但一直呆在后宫,外面的那些权贵大臣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只怕是连被利用和交易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要利用王家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长乐公主,也是可以合作跟交易的对象。我不是那种风花雪月一心为了嫁人和生孩子活着的女人。”
梅儿呆呆的听了半天,冥思苦想了一阵后,才艰难的道:“但这样一来,肯定有很多人想要骗您啊,他们只会盘算着怎么利用您,一口吞掉您后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奴婢虽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也知道前朝的那些大人们一个比一个坏。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王微笑道:“那就是看谁更坏的事了,没人来利用我,我甚至连出皇宫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梅儿依旧忧心忡忡:“但那些大人真的会允许您参与那些事吗……女帝之后,他们连女子读书都看不顺眼,怎么会来找您携手合作呢。”
“这个嘛,呵呵,你太高看男人的节操了,不,或者说小看了贪婪的力量。只要我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好处和利益,别说我是个女人,哪怕我只是条狗,他们也会喜欢得不得了。”
王微嘲讽的挑了挑眉毛。
梅儿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难得聪慧的女子了,但自小就困于宫中没有接触过更多的东西,王微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从未想过,或者说根本就不敢想的领域。实际上现在她都还迷迷糊糊,有些搞不懂公主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不妨碍此刻她真心觉得自信满满双眼发亮的公主特别的耀眼。
“好了,差不多该睡了,我估摸着王家也快扛不住,最多再过一两天就要请求进宫觐见,我早就摩拳擦掌的打算和他们面对面……”
梅儿听见公主嘀嘀咕咕的说着,自己放下了床帏,不知在床上折腾什么,翻来覆去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似乎睡了。她小心的过去吹灭了蜡烛,只留下远远的一盏灯,呆呆回到软塌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