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大概是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毕竟王微现在的壳子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本尊,谁来都看不出问题,陈玉干笑了几声:“殿下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知该说是殿下掩饰得好,还是以前整个长安的人都是傻子,被殿下给骗了。”
其实王微有点懒得掩饰的意思,但既然陈玉问了,她觉得还是找个理由出来解释一下比较好。她轻笑一声:“陈公公自幼进宫,想来吃过不少苦头,不知在公公印象里最痛苦最难熬的经历如何呢?”
陈玉狐疑的盯了她一阵,见她不像是怀着什么恶意,思索了一下后道:“若问最难忘最痛苦的经历,当时才进宫不久,因为语言不当受了罚,饿着肚子只穿一身单衣跪在雪地里吧。那一次差一点就要了奴婢的小命。人人都说奴婢熬不过去,最后好歹还是活了下来,可见人/贱命也贱是真的。”
王微冷笑:“公公虽说自己命贱,可最难受的回忆不过饥寒交迫,险些因病夭折。想必在公公看来,本宫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从小养尊处优,什么委屈都没受过了。岂不知当日乱军入城,本宫孤身逃至宫外,几度险些被乱军侮辱,赤/身裸/体和一堆血糊糊的尸体呆了一天一夜,最后被丢进尸坑差点活埋,踩着无数尸骨爬出土坑……这般经历又如何?”
陈玉一时无语,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些,当时他跟随皇帝一起逃出了长安城,没有见到乱军入城的惨状。而且单单听说公主被几个侍卫和武忠郡王护卫着救出,好像找到的时候衣衫不整,疑似已经受辱,其他更详细的并未听人说起——因为大多数知情人早在当日就被负责扫尾的齐公公灭了口。
王微本意只是想压制一下陈玉,但伴随着语言,她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幕幕可怕且终生难以忘怀的可怕场景,鼻间仿佛再次闻到了尸体腐烂和血腥混合而成的臭气,一阵反胃,差点干呕出声,急忙端起一边的茶水喝了几口,才压下了已经冲到喉咙口的酸液。
“我还以为早就忘了,没想到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只来得及想了一下,王微就强制的把这些场景从脑海中挥开,继续说道:“经历了这些,本宫还能如以往一般傻乎乎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嫁人生子……未免也太蠢了。陈公公该不会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是不长记性的傻子吧。”
陈玉默然无语。
“即便是头猪,也要想想为何会遭遇这些。最开始本宫觉得大概因为自己不是男丁,才会被父皇丢下,只带着英王弃城而去。可是在长安城被软禁,四处求告无门后,本宫才发现,一切的根本,只是因为本宫无权无势罢了。想来即便是个皇子,不得父皇宠爱,手中无兵无财,一样免不得遭人漠视的下场。这一点,陈公公不是看得很清楚吗。有时候,我这个公主和你这个太监其实差不多,都是只能仰人鼻息,靠着父皇恩宠才能战战兢兢活着的可怜虫。”
王微将声音压得更低:“在外人眼里,陈公公何尝不是父皇身边的红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试问你又为何要冒险离开父皇,顶着有可能失宠且死无全尸的下场跳进长安城这趟浑水?呵呵,不知公公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说到下/贱二字……我也就比公公高那么一丁点罢了。既然如此,本宫为何不能给自己找条活路,好好的,不必再看人眼色的活着?”
即便是陈玉这般胆大妄为之人,竟然也被王微这番话说得冷汗淋漓。其中很多事情他曾经隐晦的想过,只是从不敢宣之于口。毕竟,他可不是什么接受了反封建教育早就不知道什么君臣尊卑的现代人,再怎么野心勃勃,骨子里依旧保留着一份天然对皇权以及世家的仰望和敬畏。
只是这种畏惧比起同时代的大多数人要淡得多罢了。
即便如此,陈玉不可能像王微似的随随便便就把这些话说出口。要知道,这可是个连皇帝名字都不能提也不敢写的时代啊。
王微无视了陈玉的动摇,幽幽的道:“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而公公是小人,在眼下这长安城,我们不赶紧联手起来给自己找条活路……莫非还要自相残杀然后被那些围观的世家勋贵看笑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一直不给力,抱歉,工作太忙一度导致生病住院,出院后还是依旧被压榨,放假三天值班三天,实在是无语。
唉也不空口白话许诺保证什么了,实际行动最好,总之不必担心本文坑掉,估计就这几天要开v了,再不开实在是扛不住了。正在疯狂存稿好迎接开v三连中……
ps:看到上一章不少读者说陈玉像以前小说里某个男配,不不不,并不是一样的人设。陈玉还是有时代局限性,他有野心,想往上爬,但篡位啥的真没想过。他一个太监,要他搞娶公主当摄政王这种骚/操作也不现实啊。
第49章
这一番说辞作态可不是随随便便, 而是王微经过精心设计反复思考,参考对陈玉这个人的了解而练习出来的。好歹她也是个混得不错的社会人士,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有备而出之下, 陈玉明显的被她说动了。
但他却没有立刻心悦诚服, “纳头便拜”, 自此成为王微忠心耿耿的走狗, 思索了一阵后,陈玉收敛了表情,微笑着问道:“殿下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可奴婢依旧不知道,这么做奴婢能获得什么好处。”
王微在心里默默鼓掌, 在邺城以及回宫之后她陆陆续续接触到了不少出身世家的女人,毕竟她这个公主现在还是有那么一点牌面, 后宫里尚在的妃嫔们络绎不绝的上门拜访, 想和她套近乎。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几个世家旁支偏支的命妇送来拜帖,隐隐约约透露出了想给她介绍自家有位青年的意思。
这一切都搞得王微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某种程度上算是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那就是皇帝的女儿到底是不愁嫁的。即便外面关于她不利的谣言沸沸扬扬, 王家和她的婚事悬而未决, 依旧有想捡漏的人家蠢蠢欲动。
只是王微当然不会那么傻的把自己的婚事随便交代了, 既然拿出来高价待沽,自然要卖个好价钱。
比起那些文绉绉说话咬文嚼字,一个意思吞吞吐吐能含蓄半天的世家女子, 王微表示陈玉这种直白和诚实真是太棒棒了,她就喜欢这样明码标价的人。
于是王微似笑非笑的道:“陈公公,这可就不地道了, 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是明摆着的吗。虽然我这个公主确实不那么值钱,但某些场合,在你被那些世家勋贵仗着身份欺压斥责的时候,还是可以出来为你撑一撑腰。不说其他的,我发出邀请,被点到的人就得赴宴,这一点公公怕是做不到吧。”
陈玉冷哼:“光这一点就想让奴婢为殿下奔走效力,只怕还远远不够。”
王微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的道:“做人别太贪心了,不是本宫看不起公公,目前除了本宫,公公只怕是再也拉拢不到比本宫身份还高的人了。想和世家叫板,扪心自问,单靠公公手里那几只小猫小狗,够格吗。”
陈玉虽然一向机敏善变,面对王微的灵魂质问,一时间无话可说,因为这确实是事实。他不禁十分纳闷,这公主怎么忽然间就变得机灵起来,说起话像个积年的老官油子头头是道。
他对王微“经历了磨难所以性格大变”的说辞半信半疑,他看不起宫里的女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些女人骗起人来简直可怕。一想到也许以前见到的那个傻乎乎无知公主都是假象,面对自己当初那番挑拨的说辞,指不定心里早就笑开了花把他当猴子观赏,他难得的涌起了一股恼怒的感觉,只想立刻掉头走人。
可陈玉还没忘记,他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任性资格的。而且,他有种微妙的错觉,尽管公主口口声声都在贬低他的身份,他竟然少见的没有为此大怒。要知道自从遭受了宫刑永远失去做真正男人资格后,陈玉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十分在意这个事实。这几年来暗地里不知弄死弄倒了多少曾经借着这个身份侮辱嘲笑他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从公主的语气和神态里感受到什么恶意,仔细回想,公主和他说话时使用的是平等的语气。他以为像公主这般的身份,想要利用他这个奴婢以供驱使,只会骄横傲慢的命令,没想到她居然摆出了讨价还价的态度,而非因为他的不识相勃然大怒,喊着要把他这个无礼的奴婢拖出去打死。
这让陈玉觉得十分新奇。这还是第一次,他从上位者的身上体会到了所谓“尊重”的意味。
王微却不知道此刻陈玉心中的五味陈杂,作为第一次试水拉拢的对象,她还是很有耐心的在继续和陈玉摆事实,讲道理。她不希望因为一时不当激起陈玉的不满,导致后面来个背刺翻车。比起陈玉,她确实暂时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合作对象了。而且,野心勃勃的太监和同样野心勃勃的公主,不是古装剧里的标配嘛。
一个合格的企图上位后宫女子身边,怎能缺少一个阴沉恶毒的狡猾太监呢。
“再来个容嬷嬷就完美了。”
王微还分神幻想了一下她和陈玉私下密谋的场景,不禁嘴角上翘,差点笑出声。
“本宫也不是突发奇想,什么都没搞清楚便急着想出手上位,前朝对于女子干政是什么态度,本宫还是明白的。目前而言,本宫这里暂时有三件事要做。”
见王微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陈玉还真的有些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位长到十四岁基本就没踏出皇宫大门一步的公主,到底能说出什么东西。
“奴婢洗耳恭听。”
“首先嘛,自然是要洗刷掉本宫流传在外的污名,以一个全新的姿态亮相于众人面前……”
王微简单的说了说她构想的洗白计划,其实并没有多难,就是打算出面牵头,号召长安城内的勋贵世家们出钱,组织一场盛大的法会,超度死去的亡灵。她没有打算狮子大开口的敲竹杠,而且她才携带皇帝的圣旨回到长安,想必世家们也不会为了吝惜区区一点银钱而得罪她,此事大概率是能搞起来的。
陈玉听后有些不屑的道:“单凭这个只怕洗刷不掉殿下的流言,还会招来指责,说殿下沽名钓誉,惺惺作态。”
“哎呀,不要急,还有后招嘛。”
王微便继续介绍起了她参考各种现代娱乐圈洗白经典案例,精心构想的一出好戏,陈玉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就有这般心眼和算计,顿时看她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如何?”
陈玉沉默不语,他不太想承认这是个很好的计划,但也没办法否认,只能换个角度道:“可是这场谋划里,奴婢又要出钱又要出力,到头来却只是成就了殿下的好名声,貌似并未得到任何回报啊。”
王微翻了个白眼:“一个清清白白并且愿意站在你身后的公主还不够吗,好吧,我就知道公公胃口太大不会轻易松口。话说,公公目前苦于手里没有能对抗世家勋贵的走狗,很是头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