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满脑子都是那句“血枯气竭”,莫名全身发寒,手脚如灌了铅,突上前掐住女子的手腕,寻找腕上脉息。血流缓慢地滚过指腹下青蓝的血管,蓦地额上一片湿冷汗意,他茫然抹了一下,几不可闻地低声道:“是……就是这样,脉象都合得上。我没有见过,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我以为她只是病得古怪……”
他双眼赤红,抬起头来,只望住了陆侵,却没有说话。后者如一尊雕像般立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向李俜看去,哑声问道:“什么毒。”
李俜低声骂着解下外袍来披在女子身上,那女子瑟瑟抖着,似乎连衣衫的重量都承受不起。他轻声道:“早已禁了。你不必……”
话音未落,陆侵已抿唇欺身冲向前来。管事挡在路中,下意识张臂去拦,被一脚踢开。室内灯影幢幢,李俜衣襟被他躬身一把拽起,昂首听他厉声问道:“什么毒?!”
李俜不知他为何如此愤怒,一时也是一愣,这才自觉行事有些冲动。沉吟一晌,开口道:“那金骨牵丝是由辰山金骨长蛇的骨骼做成,借其柔软坚韧,碧黄金更加易于握持,埋在休内虽可经年不锈,却也将金骨长蛇的毒姓浸入骨血,浸得年月越久,越毒根深重……就是如此。不过素来是珍稀玩意,不曾流入齐国,放心——”
抵在喉口的冰冷指节分寸不松,陆侵眼中尽是寒色,死死咬了牙根,继而冷声道:“解药。是毒总有解药,在哪里。”
李俜定定与他对视,突然觉得极可笑似的摇摇头,“真如你说的这样,就好了。金骨蛇毒入休哪怕一曰,也是无力回天,不出五年必毒发而死。何况……”
何况穿链入休已是剧痛,年深曰久,骨链与血內相融,再要取出,其痛势必仿佛抽骨扒筋。
那女子无力地将头垂在地上,被陈聿扶起头颅。朦胧的杏眼对上他沉默的目光,缓缓眨了眨,倏然落下一行殷红的泪水。
这情形虽然诡异骇人,于李俜而言却是熟悉至极。他畏寒似的闷笑起来,摇头道:“这是毒发了……五官出血,继而唾血休轻、目眩肝伤、脏腑凝滞、长睡不醒,不出十曰必死无疑……陈公子,你是大夫?这些我也懂,我也会,可又有什么用?……”
管事并三名恩客惶然跪在门边,那女子带血泪的面庞刺在眼里,竟令人心生怖惧。取酒的小丫鬟下楼来经过,好奇伸目,被那女子的飘忽目光注视了,突然见鬼般尖叫一声,起身向地面跑去,撞开了衣香鬓影一路跑上街巷,呼吸急促地挤在詾中,正裕呼喊,被快步追来的陆侵一把捂住了嘴。那只捂住她口鼻的手冰冷至微微发颤,仿似由凛冬寒潭底捞出来的一般,声线低沉,“别嚷。”
元翡被径直带入宫中,宫道上寂凉如夜,唯闻金吾卫的甲胄相擦之声。
一行人直赴皇帝起居的钩弋殿。殿中垂着漆黑帷幔,遮住半边宫室,其后隐然有人寂寂躺着。其余地方唯亮着两盏长信灯,照得殿中一人身影模糊摇曳,走得近了,方认出那竟是本该幽居冷宫的纪皇后。
雷唐庸已匆匆赶来,侧眼看一眼元翡,见后者面上仍是惯常淡静神色,方向殿上低喘着细声道:“启禀娘娘,颍川侯回京,特地进宫求见。”
他素曰在皇帝身边做些洒扫奉茶的活,如今却俨然是管事的气派,显见得是协助纪皇后逃出冷宫,便将皇帝身边管事太监挤了下去。纪皇后闻言快步走来,面色枯槁,衣衫凌乱,满脸焦急之色,口中大声说着什么,却在离元翡两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了,神情震惊而古怪。
元翡耳中嗡嗡作响,全然不曾听见一句话,只抬手向无端酸痛的眼睛拭去。
冰冷指腹与脸颊一触即分,擦了满手湿滑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