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颂定了定神, 你男朋友知道了吗?
他不知道, 我这周都打不通他的电话。
她声音带着哭腔, 焦急又惶惑地看着两人,我刚才在宿舍里用试纸测的测了三条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怎么办宿舍里没有人,我也不敢告诉她们, 我不想明天整个专业都知道这件事怎么办啊, 我会被退学吗?
先别着急。
秦覃倒是镇定,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去过医院了吗?
没有
那先去医院。试纸不一定验得准。
现, 现在去吗?
越快越好。
秦覃问:你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小姐妹?叫她过来陪你。
好像没有。只有同学但她们经常当着我的面说别人的我不想她们出去跟别人那样说我。
她脆弱得快要碎掉了, 我好害怕。
文颂没见过这种阵仗, 下意识地望向秦覃。
秦覃也没见过, 僵持几秒心里叹了口气, 发微信跟陈老板请假,那走吧。
想也知道, 文颂生病是不用自己到医院挂号的, 对医院里看病的流程不怎么清楚。林柚柚又六神无主的,小脸煞白,连路都走不稳当。全靠秦覃领着去挂号取号缴费化验,两个人跟在他身后听安排。
文颂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当拎包小弟,左手抱着秦覃带来的雨伞, 右肩挂着林柚柚的小方包,抽空还吹句彩虹屁应应景,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给她挂什么科。
我也是第一次来。
秦覃望向墙上妇科的指示标,人生阅历又添一笔。
两个大男生并排坐在妇科里,整个科室里就数他俩这最显眼。来来往往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得多瞧几眼,还有一个从远处过来就盯着猛看。
文颂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秦覃试图聊天帮他缓解尴尬,你背这个包还挺好看。
绿油油的。
我真没跟她发生过什么。
文颂无奈道,她觉得我嘴严,才来找我的。
漫长的等待后移步检验科,林柚柚去抽血化验,要等三四个小时才能出结果。
文颂没有提出先离开的意思,秦覃便也留下来陪着他。这回三个人并排坐着,在更漫长的等待中相对无言。
秦覃想,这晚上过得有点魔幻。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在酒吧里演出刚排好的新歌,怎么会跑到医院里来陪一个意外怀孕了的小师妹做检查。
他不由得看向文颂。
作为将这一晚剧情轨迹改写的人,文颂没玩手机,也没带ipad过来画画,盯着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可能是在想这个孩子将会被如何处置。
秦覃跟林柚柚不熟,今晚只不过看在文颂的份儿上来帮忙陪同。事不关己,无论结果如何,最多想到时叹息几句,不太会伤感。
文颂跟她关系近,为她犯愁也是情理之中。
医院大楼里灯火通明。楼外大雨滂沱,从他们走进检验科就一直下个不停。
文颂望向不远处的自助打印终端机。再过一小会儿,那台机器里就会吐出林柚柚的检查报告。
他有点恍惚,胡思乱想。
十八年前的某一天,文晴也身处同样的场景里。望着同样承载了她命运的机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身处命运中心,林柚柚心绪更乱。如果只有文颂在这,她想自己应该会不停地诉说恐惧。但秦覃也在。她对这位相貌出众的师兄一直只敢远观,如今坐到近旁,即使已经感到他没有想象中那样冷酷,也没有了聒噪的念头,只能无声地在心里翻腾。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等待一分一秒的抵达尽头。
她走近自助打印终端,插/进自己的就诊卡。文颂不自觉地跟着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捏在一起,掌心里都沁出了汗。
报告从机器里吐出来,纸张还带着热度。林柚柚双手发抖地捧起来看,脸上的表情忽然扭曲得很奇怪,接着便又哭又笑。
检验报告上hcg的数值低于5miu/ml,是在未受孕的正常范围内。
恭喜。文颂小声地说,攥紧的手指无声地松开。
命运有无数的分岔。
至少在这个路口,她不用选择,没有被命运赐予不幸。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深夜了。留给林柚柚一把雨伞,秦覃送他回家。刚想打车,却听见他说,能走回去吗?我想散会儿步。
医院距离他的住所有四五公里远。秦覃没有否决,只笑了笑,撑开雨伞把他拉近身侧,能听到你主动说想运动,真不容易。
文颂没有回话,闷头往前走。雨势已弱,细如牛毛缠缠绵绵地在空中飘。空气是湿冷的,吸进肺里直打寒颤。
秦覃放慢脚步,握着的手机屏幕都没退出打车软件,想着等会儿他要说累了,再叫车回去。
但他一声不吭地走着。不停留,不回头,不知疲倦。
直到学校大门出现在不远处,秦覃怀疑他可能都没走够,还要再往返一遍。
文颂神游中走回了家,被秦覃提醒才发觉已经到了楼下,如梦方醒,啊那我上去了。
深更半夜,他也没力气再折腾,明天见。
明天见。
秦覃颔首,看着他慢吞吞地走进电梯间。到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知怎么,今天比往常多待了会儿。
电梯上行。
文颂住在9楼,他想等电梯停在9楼再离开,但按键旁的数字跳到3,就停了下来。
接着是下降,数字跳回了1。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刚刚说完明天见的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异口同声道:你怎么还在啊。
文颂这时候才留神注意,他半边肩膀都湿透了。站在电梯里往旁边挪了挪,你要上来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秦覃听着就是我想让你来的意思。
是不开心了想要个人陪在身边,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对林柚柚的遭遇似乎感触颇多。秦覃没多问什么,只是走进了电梯,跟着去他的小家看看。
听文颂说过家里是什么样,也送过他很多次到楼下。亲自上来参观却是头一次。
门打开,秦覃的第一印象是他家里果然也香喷喷的。所到之处都钟情于同一个味道,他整个人都要被这香味腌透了。
文颂说是这香水是个小众的牌子,每年都要担心它会停产,我找不到能替代的味道。所以每年都要屯两箱。
秦覃接过他递来的拖鞋,为什么这么喜欢?
可能是习惯了。文颂说,我小时候的卧室里是这个味道。
热水器开着。他到卧室去找能换的睡衣,让秦覃在客厅先转转,随便参观。
只有两个房间,面积不大,但干净敞亮。琉璃花瓶里插了两三支绣球,拥挤在一起,蓝紫色的花朵团簇。
秦覃伸手碰了碰柔嫩的花瓣,听到文颂站在卧室里叫他过去看。
翻衣柜时又看到了那条小格裙。刚开学时的一场误会,机缘巧合下跟其它脏衣服一起被阿姨拿回来,洗晒干净挂在衣柜里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