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文颂满脑子都还想着等明天见面,一定要把他骂一顿,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但他们明天没有再见。
一觉醒来,文颂情绪平复了些,可一上午都不见秦覃发来消息。
他没怎么管过日程安排,都是秦覃确定了当天要去干什么,掐着点下课来找他的。今天秦覃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他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见面,不得不主动联系。
然而一整天过去,没有传来半点音讯。
这一次甚至看不到水花。秦覃忽然消失了。
文颂还有些赌气,思量许久怀疑是他的另一场恶作剧,不回应便也不再主动联系。傍晚时分,拉了蓝岚陪自己一起去眼镜店。
试戴做好的新眼镜时,蓝岚多嘴夸了一句,比你原来那副好看。
本来想拍个马屁,谁成想拍在马蹄子上。文颂哼了一声,摘下眼镜放进盒子里,啪地一下用力阖上。
怎么了这是。
蓝岚有日子没见他了。自从他跟着秦覃到处游玩,自己也忙着跟小姐姐约会,两人连上课都凑不到一起,也不太清楚他最近身边有什么朋友。
蓝岚迟疑道,不会是秦覃惹着你了吧。
你还提他!
这不就是了吗。
蓝岚多了解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凡生谁的气,非但一句话都不跟人家说,还不许身边的朋友帮着说好话,提都不许提。非得是自己想通了气消了,才有转圜的余地。
能惹得他生气的人着实很少。蓝岚对秦覃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好奇,但眼下还是先明哲保身,不提就不提,跟我下馆子去?我下午订了座,带你去吃湖鲜。你不是爱吃鱼吗?那都是现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等着你选
好巧不巧,下馆子的地方就是前一晚远远看过的湖边画舫。晚饭食材新鲜,烹饪火候也老道,不亏是这一带的招牌。
文颂显然揣着心事,起先夸了一句,之后就没话了,漫不经心地大口吃。
倒也很给请客的面子,就是有点担心他会被鱼刺卡了喉咙。
蓝岚没多嘴问什么,打算回学校后自己先查一查秦覃的底细。
一顿饭吃完,文颂说想去湖边散会儿步消消食。
那就散呗。蓝岚乖乖陪着,陪了一会儿总感觉他散得很有目的性,像是沿路在找什么地方。
找到昨晚来过的石阶,文颂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入夜了。蓝岚来回跑,买了饮料又买烟,还买了瓶驱蚊水跟湖边的小飞虫搏斗。
直到抽了烟喝完饮料,小飞虫销声匿迹,到了前一晚两人不欢而散的时间。
蓝岚手机都快没电了,耐心也耗得差不多,我们到底在这等什么呢?
文颂抱着膝盖埋头不说话。
秦覃没有来。明天见也不是在这里见面。
如果是谜语,那么他把谜底猜错了。
片刻后,他的声音沉闷地从双臂间传出,比起生气,更多地带着困惑和不安,是我太玩不起了吗。
或许在秦覃眼里,他表现得过分担忧,是在大惊小怪。
或许秦覃认为,他只是个平庸的音符,难以融入激昂壮丽的乐章。
或许秦覃发现了,他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永远也不会有像那样光彩夺目的时候。
所以不想再跟他一起玩了。
回程的车上,文颂翻着手机相册,一张张地看两人游玩时拍下的照片。
相册上有显示当前照片的位置进度,翻过一半时,他的速度就慢了很多,每一张都停留很久,舍不得翻完。
蓝岚看在眼底,什么也没说。
到家以后磨磨蹭蹭地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出来,文颂情绪低落,睡不着也没有放音乐,扑在枕头上漫无目的地滑着手机屏幕。漫画,微博,微信,到处切换。
想看的没有出现,其他的消息都无法在他脑海中留下痕迹,过目就忘了。
聊天列表中,林柚柚发来的截图,他来回浏览到三遍,才真正地看在眼里,点了进去。
【这是我们金融学专业大一群里的消息,我刚刚家教下班,回来公交上想看点八卦就刷了一会儿,正好刷到这个】
【我不是想要多管闲事啊!就是突然想到你了,觉得可能你想看看】
【我们专业今天都在传,昨晚有个师兄,半夜闯到院长办公室去了】
【正好撞上院长还没走!听说他据理力争要求退学,什么这地方容不下他啊这大好青春不能荒废之类的,要放弃学业去环游世界,把她老人家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大家都说那位师兄,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第17章
林柚柚问起他,就跟我们同专业的,你说的那位秦师兄,会不会认识那个夜闯办公室的人啊。
我不知道。
文颂只能这样回答。
秦覃认不认识那个师兄,或者秦覃是不是那个师兄。
什么都不知道。
文颂甚至不觉得自己真的认识了秦覃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温柔吗?可他总是不正眼看人,让倾慕的小姑娘都不敢靠近。他冷漠吗?但他会在下雨天,把即将被水流冲走的蜗牛捏到安全的屋檐下面。
他浪漫吗?可他连人所周知的520都不以为意。他无趣吗?但他会在深夜里踩着乐拍跳舞。
秦覃像个无从猜测的谜语。
学校里的八卦传播速度很快。物理和金融两个院系隔了半个校园之远,文颂都能在上课时听到同班同学的议论。
有个金融学的师兄,好像去闹了院长办公室,不知道是喝多了发酒疯还是怎样,说是不读了非要院长当初批准。
姓秦吧?听说人超帅!女朋友超多,不会是受了情伤吧哈哈哈,借酒消愁也很有可能啊。
不知道,听说他有个女朋友在日本难道是为爱转学?
短短几天内,文颂听厌了各种版本的传言,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戴上耳机。
一周过去,传言被新的八卦代替。
大家热情讨论的对象随之迁移,渐渐没人再关注这件深夜里的不明事件,没有人再关注那位姓秦的师兄最后去了哪里。
又一周过去。
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像粘稠的液体。生活恢复到刚开学时的闲散规律,文颂偶尔会有种错觉,自己从没见过一个叫秦覃的人,没有跟他四处游玩,共同度过一些愉快的时间。
如果不是有手机里的相册和聊天记录,他几乎要以为半个多月以来的相处是一场梦,是他太过无聊需要玩伴时自给自足的幻想。
可每一次看到照片,原本快要忘掉的记忆便又鲜活起来,连同情绪也再反复一遍,气愤还是担忧,说不上来哪边更多。
就算真的要离开这里,为什么不好好地说完再见再走。
出差一天都要特意过来告别的人,为什么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这么久。
然而他又觉得,这样的退场方式才适合秦覃。连离开也不像普通人一样平淡收场,非要留下断了一半的线头,让人把他惦念着,耿耿于怀地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