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出神。
“爷,您醒了,福晋方才差人来问,晚上是像往年在院子里摆宴,还是摆在福晋房里。您看?”
“嗯你去跟她说,我今儿太累,已经歇下了,节宴就摆她屋吧,”胤g原本低着头,听得他说话,才微微动了动,应声道:“让她们自己乐一乐就是了。”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回话”
“等等,你让她选些东西,送十三弟府里去”胤g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喊住他,支起身道:“他虽不在家,家里留着的几个家养奴才,总还要花用”
“哎,知道了,爷您放心,等福晋安排好,奴才亲自去送,”李默点头,不经意眼神瞥过,见他手里捏着什么一直在瞧,心里也是难受,忙告退了出去。
那拉氏福晋听到他传话说节宴摆在她屋里,便觉得胤g是有心给她涨脸,心下也是欢喜,听到他说四爷吩咐了给十三爷府里送东西,也欢欢喜喜去办了:“李总管,爷今儿不是去看十三叔了么?怎么就累着了?”
“回福晋话,恐怕,爷那是瞧了十三爷心里难受得紧”
“他们兄弟总是要好的,”那拉氏感慨了一句,又道:“往年摆在院子里,爷心里不说,恐怕也都是在候着十三叔怪道这两年都不肯和我们一起闹了哎,算了,这些东西,你去送一趟吧。”
李默等的正是她这句话,亲自点齐了东西送到胤祥府里,见他那里几个小丫头小厮都和总管在一处坐了贺端午,虽则寒酸,彼此之间倒显得多了些家里人的意味,再想起自家王爷,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虽说宫里来的赏赐,各地进贡的好东西堆成了山,心里想着念着的人却怎么也不能轻易见一面,心下总也有点难过。回了胤g那里伺候的时候,也只说胤祥家中下人都挺好,各自安分守己,没有他念。
“那便好了,”胤g斜靠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李默上前替他剪了灯芯,拨亮了一些,他倒有些倦的放下了书:“天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爷。”
“嗯,院判那里,可曾打点好了?”
“都打点好了,爷尽管放心,”李默点头应道,一边把药端了给他:“爷喝了药也早些歇下吧”
胤g听他说得肯定,也就点点头,把药喝了,皱眉待嘴里涩涩的苦味散去,抿了抿唇,抑住胃里的难受,才朝他挥手:“你去吧,明日就替我把折子递上去。”
折子递了之后,果然如胤g所料,还不到晌午,宫里便派了太医院当值的院判刘声芳过来,说是皇帝吩咐了来给胤g看诊,那拉氏前一晚喝了一些酒,也一直没见到胤g,根本不知出了什么事,只看着太医把手搭在丈夫脉上紧蹙着眉头,心里又是急又是恼。待他一起身,便上前问道:“太医,王爷怎么样了?”
“回福晋的话,雍亲王这是染了热风寒,暑热的天气里又没注意上心,一来二去便有些重了,只要多加调养,相信月余就有起色”
“啊,那就麻烦太医多费心了”
“微臣不敢当,不敢当,”那拉氏微微一福身,刘声芳忙连连摆手,让过她这一礼:“微臣自当效力,自当效力的那微臣这就先下去熬药,王爷还请多多歇息”
胤g轻咳了一声点点头,那拉氏忙上来扶他,一面给他轻拍着背:“爷,前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地就这么”
“福晋,奴才方才听到府里的先生正训斥几个小主子,把小主子都骂得哭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那拉氏有点为难,她跟这个丈夫虽然不说有多么亲近黏乎,但毕竟是夫妻情分在,胤g对她也一向很敬,处处不会削她的面子,他病了她理当是要在身边照顾的,可几个孩子又是看着长大的心头肉
“你去看看吧,我这里也要躺会儿。”胤g略看了她一眼,点头应许:“不过,也别惯得他们没分寸,不敬师长”
“哎,我服侍爷歇息了便去,”那拉氏也点点头,上前轻柔地挽住他的手臂。
胤g原本是拥被靠坐着的,他肚腹之间已经隆起了不少,脱了外袍只着了单衣看着已经有些显了,只那样搭着薄被才不太明显,那拉氏一过来,他便坐直了一些,不想她现在竟伸手搀了上来,他若再推开也显得怪异。被她扶着躺下来,便不得不绷直了身子,合手挡在腹上:“行了,你去吧。”
一旁的李默看得也急,一待她出了门,便及时把门合上了,回到床边伺候胤g舒展了身子翻身侧躺着。胤g这么折腾了一下,早上勉强积聚的一些力气也散了,无奈摇了摇头:“你给我找个枕头来”
李默明白他的意思,找了个软枕,在他腰后面垫了,才见他稍稍展开眉头,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听得外头连连有人跪倒请安。
两人相视一眼,果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近,有个声音扬高了喊“皇上驾到――”
胤g眼里闪过一点无奈,叹气道:“接驾吧。”
“爷……”
“接驾,难道你要我这样见皇阿玛么?”胤g声音一沉,撑着直起身来:“接驾!”
“是。”李默一抹脸,替他把外袍披好了,扶着他下了床来:“爷,要不就坐着吧,皇上也知道您病着……”
“正是,既病着,见自己父亲何必还行大礼,”门口的声音温和却硬朗,进了门见胤g已然勉强着跪下,面上苍白着直冒冷汗,也心有不忍,示意左右搀扶:“起来起来……都是自家人,起来说话……”
“朕不过是来瞧瞧你,今儿见了你的折子,”康熙摆了摆手,朝李默一点头:“扶你主子坐下吧。”
“汗阿玛,儿子没有去向阿玛请安,已是失礼,如今劳动阿玛亲来,实在是不孝……”
“行了,人吃五谷杂粮,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康熙也在一边坐下,和颜悦色道:“朕今日也是得闲,顺道来瞧瞧你,明儿就回园子里去了。”
“是,天色渐热,皇阿玛要保重龙体,畅春园,嗯…畅春园水秀天清,定能让汗阿玛身心舒畅……”
胤g微微笑着说话,康熙见他的确面色不佳,心里到底也怜惜,点头道:“你这几年办差办得是不畏苦,不畏难,朕心里也都知道……这回既病了,就好好歇着养上一段时日吧。”
“是,谢阿玛。”
康熙见他又要起身谢恩,便抬了抬手止住,对这个由德妃所出,却从小养在皇后身边的儿子,他的印象几乎是有点单薄。从来没想到,这个克己恪礼,沉默寡言的儿子,对皇位,对江山也会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老四,朕听说,你昨日去看了胤祥。”
“汗阿玛,十三弟他……”
胤g听他莫名地提起了这件事,张口便想要替胤祥说几句好话,康熙却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的事,朕心里自有主意,你不必过问,朕要你接管内务府,不是让你紧着去给他的养蜂夹道送这送那的。”
“阿玛教训的是,是儿子太莽撞……”胤g不顾李默面上制止的神色,一挑袍子跪了下来,磕了头道:“儿子知错……”
“君臣父子,总归是无奈。”
康熙也不再扶,只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吩咐身边的李德全把赐给他的养生之物拿了上来,便带着人离开了。
第 5 章
第五章
“爷,皇上已经走了……您、您快些起来吧……”虽是暑热天气,但地上到底是有寒气,李默怕他身子刚好一些又要反复,忙把他扶到床上,伺候他脱靴躺好。
胤g只两手捂在腹上,不轻不重地揉着,眉上紧了又松,不知想到了什么,李默连着唤了两声才把他唤醒,他却也只是点点头,看一看脱了外袍便显得有些圆隆的肚腹:“没事,你去歇着吧。从明日起,闭门谢客。”
“哎,爷……容奴才多嘴问一句,您…您毕竟还有小半年才能、唔,才能有小主子,难道咱们要谢客五个月,闭门不出么?”
“不,等过两个月,我会跟皇上自请去督查河工……”
“主子?!”李默一惊,刚迈出去的步子僵在原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这、这可怎么行?再过两个月,您、您恐怕身上更不方便,怎么还能去河堤上?”
“京城里迎来送往,要避开谁都是不易,如今尚能遮掩,到那时,我不走,难道留下来叫所有人都知道不成?”胤g对他的惊恐却像是毫不在意,只略抬了抬眼:“方才瞧着,汗阿玛似是默许了我去看老十三,这一来,旁的人可说不准会有什么举动。内务府那里,你吩咐那几个人给我看好了,平常事务且不说,可若是、若是十三弟有什么差错,叫他们提了自己脑袋来见我。”
胤g说了这么长时候的话,自己也觉得身上乏得很,见李默应了声出去,便靠着歇息,偏生闭上了眼,脑子里就闪过各种千奇百怪的画面,自己坐在书桌后,看儿时的十三和十四练字,两个小的忽然打了起来,他想要制止,面前的两个小孩却又忽然变成了而立之年的青年,十四举着剑朝他迎面劈过来,十三却死死地挡在他身前不肯让开。
“不要……不要!!呃啊啊……”
“爷!王爷!!”
“啊――”
胤g只觉得腹中一抽,从乱七八糟的梦里惊醒过来,便看到年氏在一旁拿了热毛巾给他擦汗,忧心地看着他:“爷,是做噩梦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胤g眉头一皱,手下意识地往腹上去,却又因为年氏的视线而停住了动作:“李默、李默!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让进么?”
“是,爷。”就算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李默,也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朝年氏拱手道:“年主子,爷身体不适,还请您先回去吧。”
年氏被胤g一声怒斥,又被李默这一说,心里既是羞又是恼,偏偏当着胤g不好发作,只好点头问了安出去:“爷,那您好好歇着”
胤g看着她离开,立时抱住了肚子弓起了身:“李默十三爷那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回、回主子话,没有啊”李默被他吓住了,惊疑地想了又想,摇头道:“爷是一时发噩梦魇住了,十三爷那里,奴才派了得心的人,定不会出事的倒是爷您,您这儿”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胤g送了口气,向一边翻过去,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几个福晋那里,你就说我病中只一心礼佛,让她们各自待着,不必、嗯不必过来看望”
胤g这里一病不起,兄弟几个虽然明争暗斗,面上却还是勉强维持着一团和气的,他这一病,自然是要来探的。胤g能闭门谢客,对这几个兄弟,却是不能挡,一则要看看他们的态度,二则,也怕这几个人看不到他会使出更无孔不入的法子来刺探他府里的状况。
一轮见过来,李默眼看着他遮遮掩掩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一面还要费心跟他们周旋,身子虽不再像那日一样吓人,却也没能彻底好起来。
张逢春倒还比他乐观些,这日做了轮值的“侍卫”,便照理替胤g把脉,放下手却不像以往一样离开,反是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胤g:“王爷,请恕在下斗胆,要”
胤g一摆手止了他的话,示意李默出去,屋子里本来就只有他们三人,他这一示意,李默也明白过来张逢春这是要触诊,看看孩子的状况,忙掩好了门出去。
腹中的孩子已经有近六个月,时值七月大暑,胤g本身就不耐暑热,怀着孩子更觉得酷暑难耐,因为没有收到拜帖,也就只披了一件短单衣。
张逢春这一番检查,已经弄得他满身是汗,宽松的衣服也贴在腹上,甚至可以看见那轮圆隆随着他的呼吸在衣服下的起伏。
张逢春知道他不喜人触碰,却不得不硬起头皮把手覆上去,先在腹顶轻轻按了按,再转到两侧,见他面上没有不适的表情,又稍稍加了点力。
“唔”
这一回,胤g额上很快渗出汗来,张逢春连忙收手,替他轻揉了一会儿,胤g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知情况如何,只略侧了侧身让他的手,自己暗暗抚着安抚腹中的孩子:“张大夫,我明日要进宫,向皇阿玛自请监督河道,你替我想个法子,多加一些安抚孩子的药”
张逢春虽说为难,但毕竟早就知道他有此打算,也没有太过惊讶,迟疑再三,还是跪下来磕了头头:“王爷,您要三思啊一时束腹,让您进宫虽说可行,但督建河工可不是省心省力的事,您的身子经不起了啊不如您向皇上奏请,去狮子园住上一段时间”
胤g似乎没在意他的话,只听了前半段,便点点头,打断他道:“那明日就麻烦你了。”
张逢春知道他一旦定了的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也知道自己根本劝他不得,只得叹了口气,点点头收拾了药箱在他屋里放好,换了李默进来。
胤g听到门开开关关,再抬头已经是李默守在门口。便微抬手放了帐子,只觉得孩子似乎是被张逢春那几下按得醒了过来,这会儿有了精神,在他腹中踢踢打打地闹个不休。他虽困顿已极,却也无法入睡,只侧了身慢慢地顺着孩子的动作摸着。
孩子,你既生在帝王家就不要怪阿玛,也不要怪你另一个父亲阿玛也想宠着你,护着你,不叫你受一点委屈,可惜,形势比人强,我们不得不忍一忍
“咦,这不是四哥么,这么许久不见,好像气色的确是好了――哎,八哥,你先去,我和四哥说几句话”身着皇子服的男子一面笑一面对跟自己同行的人说话:“好久没见着四哥出来走动了”
原本正见过康熙要回去的八阿哥胤t和九阿哥胤k一听那男子说话,也回身看过来,一见果真是胤g,便过来打招呼,唤了几声“四哥”。
胤g与他们一一见过礼,点头道:“八弟、九弟、十四弟,也是来和皇阿玛请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