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林斓没想到将刘文杰的东西和伺候他的奴婢清出梧桐苑一事上手脚最麻利的竟是贺芝才带来的四个侍女。
毕竟是虞美人身边服侍过的人,林斓初时只当四人是贺芝带来给她撑门面的,便让阿玉带她们下去歇息,日后留在屋里随便做些轻便的活计就好。谁知四人到屋里放下包袱就出来搭手干活,亲亲热热的同院子里的丫头们叙了年纪长幼,还主动揽下了去书房送东西的活儿。
刘文杰留在书房里的随从认出了几个侍女身上的装扮自然不敢阻拦,还主动约束了鹿儿等有心说几句歪话的下人,眼巴巴的看着她们来了又走,一阵风般彻底把大公子从院子里扫了出来。
了了几桩心事,林斓坐下吃茶歇息的时候便请了四个侍女进屋坐下说话,问起贺芝北上的差事并一路上的起居。今日之前,就算是林三郎传话,林斓也不信贺芝才十四岁就敢一个人出门办差。心中欣喜自己疼爱多年的弟弟长大成人,已经能为姐姐撑腰之余,林斓自然也有些担忧他年少冲动,照料不好自己。
侍女中为首的名唤阿青,她恭恭敬敬行过礼,才笑着回道:“回姑娘,殿下这回是副使,政事上另有平国公做主,殿下是听从陛下和虞娘娘的话出京长长眼界的。这一路殿下每日里读书习武未敢有片刻松懈,饭食也用的极好,出京后还长高了一点儿,您只管放心。”
说完,阿青微微顿了一下便低了头,坐在她身后的阿梅不免有些着急阿青说话不说全,却又不敢在林斓面前造次,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看了林斓好几回。
林斓看她生的娇憨可爱心里也觉喜欢,便含笑问起她的乳名,阿梅忙起身恭敬答了。林斓先夸了一句她的名字质朴内蕴,待林嬷嬷变了面色后却也觉出了不对来。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再看乖乖低头垂手而立的阿青阿梅二人时目光就有些游移,心中也不免生出些许迟疑。
再一问,另两个侍女一名阿竹一名阿叶,青梅竹马凑了三个出来,林斓也不知是自己小心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还是这其中有些什么,心中竟莫名忐忑起来,真恨不能还如几年前那般骑马抓了贺芝来打,以报他戏弄自己之仇。横竖显德帝都说了,小子们皮实,有不听话作怪的打一顿就好了。
林斓心中咬牙切齿将贺芝骂了个臭死,正百无聊赖放任马儿在山坡上找草根吃的贺芝便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惊得他的侍从张大宝差点跪下。
“殿下您就当可怜奴婢,咱们快些去军营里歇息吧,您出京前可是答应了虞娘娘保重自个儿的。再说了,您在这荒郊野外的,也耽搁陛下给您的差事呀。”
贺芝晓得这一趟八成是再见不到林斓了,对自己先前还珍重不已的精巧衣衫也粗疏起来,随手抹了抹脸冷哼一声:“嚎什么,我好着呢。我爹不就是让我一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好让平国公安心做事么,咱们在这庆平营里多住些日子,顺便给我自己扬扬名。”
张大宝一怔,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还是陪了个笑脸,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是想如何扬名?”仿佛贺芝准备祸害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他张大宝的小命。
贺芝嗤笑一声,飞身上马后对张大宝勾了勾手指:“走,咱们去军营里等着,打人。”
第21章 差别待遇 前脚得了贺芝受伤的消息,后……
短短半月之内,六殿下贺芝就在庆平城内外出了名,庆平营的兵士归家时对这位六殿下皆是满口称赞,比着大拇指夸他豪侠仗义,果然是真龙血脉。
有心人再一打听,才知贺芝这些日子住在军营之中,日夜与那些糙汉一同吃住也就罢了,还拿了大笔银钱出来与人打擂。只要是军中壮士,皆可与他擂台上见真章,输了可得钱一贯,赢了就有纹银百两、宫中美酒十坛,现在庆平营里想要与贺芝比试都要先过五关斩六将,人人见了贺芝都是两眼放光,比兄弟都亲。
庆平城里数得着的人家没有谁不想借机与显德帝爱子交好,可贺芝行事如此不拘一格倒让其中不少人心生退意。便是有那等愿意让家中子弟与寻常武夫混作一处的,想想前头穆安侯府大公子的惨状和贺芝十余日未尝一败的战绩,也不免有些犹豫。
后来也不知是谁悄悄传出了风声,道是这位六殿下生性乖戾浪荡,行事亦无章法,甘于庶民为伍,比之前几位母族显赫的殿下多有不如,庆平一带的豪强几乎传了一遍。还有人趁机说与刘侯听,想借此拉拢一二,不想遭了刘侯当头怒喝,几乎立时便要割袍断义,闹了个不欢而散。
刘侯斥了友人后还不忘派人给贺芝报信,再三赌咒发誓自己一家忠心可昭日月,绝不会与这些贼子同流合污辱及天家,又将这些日子传过话的各家一一列出,一并奉上。
贺芝接到信时才与一兵曹打过一场,身上胡乱穿了一件兵服,手臂上还有一道二尺余长的擦痕,一边擦洗包扎一边听了刘家下人的禀告。
刘家来的是徐嬷嬷次子,因疑心林斓身边的下人已经在贺芝跟前告了他们一家的黑状一直惊恐万分,说话时连头也不敢抬,等贺芝笑着送了一把宫中赐下的宝刀给刘侯,他便晕乎乎一脚深一脚浅的退了下去,根本没注意贺芝从头至尾没看过那份名单一眼。
甚至等刘家人一走,贺芝随手就将信放在烛火上点了。
张大宝正捧着宫内秘制的上好祛疤膏给贺芝敷用,见状不由直了眼:“殿下您好歹看一眼,瞧瞧都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乱吠,回头才好教导他们作人不是。”
贺芝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凝神查看过自己面上确实没有丝毫破损,才冷哼一声:“好个烂壳子王八,竟然敢往我脸上招呼,打坏了阿斓定不喜欢,只捶得他叫爷爷实在是便宜了他!”
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贺芝又安抚的拍了拍张大宝的脑袋:“庆平城这里的井底之蛙,既无本领又无眼色,只知道以门第分人,连穆安侯那老匹夫都不如,也配浪费我的时间?且走着瞧吧。只是我素来恩怨分明,人家一番心意送到,我日后少不得又要添些宝贝进去。”
贺芝咂了咂嘴,暗暗决定好生翻翻这回从宫中带出来的私房,下回给刘侯送礼时直接送个好事成双,免得被人说他堂堂一个皇子小气。
他也确实大方。一株玲珑宝树并一个白玉盆景大张旗鼓送到穆安侯府时着实惊得庆平城内各高门都懵了,不明白这位殿下前脚把人家规规矩矩赶去大营请安说话的大公子强拉上擂台打到横着回府,后脚就送了重礼上门,是唱得哪一出戏。
刘侯看到刘文杰身上旧伤未去又添新伤自然动怒,可贺芝的礼一到他又觉着颜面得以保全,自觉贺芝还是承了他的情,反倒呵斥了求他给刘文杰做主的赵夫人一通,说是军中过招难免磕碰,怪赵夫人对刘文杰溺爱太过,才令他技不如人丢了脸面。
赵夫人以泪洗面,刘文杰挨了打反要受责骂更是心中憋闷。然而他从小被教导着要孝敬父母,也不敢对刘侯口出怨言,阴沉沉养了几日伤便自请去临近的州府剿匪。
刘侯正嫌弃他在跟前碍眼,又一早便听说临州的山匪不过是几户不肯归顺的农夫,手上只有锄头钉耙等物,很是适合积累功业,一口便应下了此事,打发了刘文杰出门。
贺芝听闻刘文杰已领了一百甲士出发,且平国公那边亦遣人过来请他启程,他也只得悄悄让人把他这一路上寻来的可心玩意送去林斓名下的铺子,恋恋不舍的离了庆平城,赶去与平国公汇合。
林斓一接着史嬷嬷送进来的东西,就晓得贺芝这臭小子怕是脚底抹油溜了,气恼他一年年长大还不知尊重之余,又不免担忧他的安危。
阿玉一见原样撤下的玫瑰盏,就明白林斓心中担忧,斟酌片刻开口劝道:“姑娘何不把心放宽些?殿下如今已是能在外行走为君分忧的昂扬男儿,办事自有分寸,当初您教奴婢们读书,不是也讲过雏鸟将飞而不可尽护的道理。殿下若知道您不信他,该不高兴了。”
想起贺芝眼神幽幽嘟着嘴瞧人的样子,林斓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轻笑出声:“你说的极是,如意从小就最不喜旁人小瞧了他,何况还有陛下掌眼,我是不该在这儿杞人忧天。”
说是这样说,林斓心里却想起贺芝小时候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到处横冲直撞跟人打架的事儿,暗叹一句自己怕就是个操心劳碌命,年纪轻轻就悟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真谛。
“罢了,与其在家中胡思乱想白费功夫,我这做阿姐的不如做些实事,”林斓自袖袋中取出一枚核雕小印,交与阿玉:“虽说陛下为如意和平国公派了护卫,可如意本就是顶在前头麻痹关北世家们的饵,他又是个胆大妄为的,我真怕陛下的护卫看不住他。即刻拿我的印去把咱们庄子上的护卫都调去守着如意,他若是不愿意受拘束,就说我说的,敢丢下这些人就再不必认我,看他还能翻了天去。”
阿玉跪下双手高举接过,林斓这才吁了口气。她也不知为何,今日想起贺芝总有种莫名心惊,直到派了家中养的甲士才好些。这种玄而又玄之事林斓唯恐出口便要成真,是以也只能仗着儿时情份把护卫硬塞给贺芝。
之后一月风平浪静,庆平城内张灯结彩过了年,人人皆称颂显德三年风调雨顺乃世有明主之功。林斓依旧抱恙避居,没有与刘家人一起共度佳节,而是留在院子里和林嬷嬷阿玉等人热热闹闹过了新年。
谁知就在元宵赏灯的前一日,忽有军士快马进城送信,沿路还撞坏了今年太守特意摆在坊市中央与民同乐的风调雨顺鲤鱼花灯。
林斓几乎是前后脚收到了外头铺子上管事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六殿下贺芝于农家借宿时遇刺,幸得护卫及时相护才没有出大事。
听到贺芝伤及筋肉,恐数月间不得习武打斗,林斓心中便是一紧,急忙着人开库房取药材好给贺芝送去。不想她这边正忙碌,刘文杰留在府中的丫头鹿儿却领着人红着眼圈上门求见,还口口声声林斓若不肯见她们便一直跪在院子外头不起来。
林斓虽与刘文杰夫妻义绝,林嬷嬷倒是依旧留了心神耳意在侯府当中,晓得鹿儿身边的是刘文杰剿匪救回来的,思量再三还是进去报与林斓定夺。
第22章 似是故人来 不想走你就留下好了
林斓心里正牵挂贺芝的伤势,又怕他身边大夫医术不精留下隐患,听说刘文杰带回来的女子求见直接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见我作甚?出去告诉她们,若能得了夫人和大公子的喜欢,讨到什么名分都是她们的本事,与我全不相干,但若是非要来碍我的眼,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林嬷嬷应了声是,随口就吩咐了出去,让人去门口大声说了林斓的意思,保证附近探头探脑的丫头婆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免得让些猫儿狗儿再生事攀扯上来,坏了她们姑娘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