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也是个爱惜猫儿狗儿的人,这会儿刚把昨儿备下的肉干肉沫儿等给小猫的吃食拿来,听阿月抱怨也是笑呵呵的:“阿玉手脚麻利,可是规矩没错,姿态也规矩,你多给小狸奴缝点小垫子小球儿,它自然亲你多些,气气阿玉。”
身边两个大丫头为猫儿争风吃醋,林斓笑得眼角泪花都出来了,不过如今她可顾不上去戳阿月气鼓鼓的包子脸,只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笼子外头包的一层薄毯,一眼便瞧见了里头团成一个棉花团模样的小奶猫,一身雪白的绒毛煞是可爱。
恰巧小猫也正抬了圆圆的脑袋向外瞧,不知是不是屋子里太亮了些,它看向林斓时双眼情不自禁眯了眯,恰弯成了一对笑眼,还对着林斓细细弱弱的“喵”了一声,腹腔内发出的呼噜声响得连门口打帘子的两个小丫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斓不由也轻笑出声,慢慢打开笼子的锁等着小猫自己走出来。小猫也没怕她,笼门一开便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尾巴笔直翘起,尾巴尖儿却调皮的左摇右晃,看的众人手心都有些发痒了才迈开四条小短腿儿,鼓着胖胖的小肚皮一头冲进了林斓的怀里。
林嬷嬷她们原本都准备好逗弄满屋子跑跑跳跳的小猫,见状不禁都愣了一下。林斓起初也惊了一下,结果这只有她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连肚皮都翻了出来,绒毛下粉色的肚皮依稀可见,直让人一颗心都化了,她便顶着一屋子人的艳羡把小猫笼在了手心。
林斓眼里只有奶猫,阿玉等了片刻只能叹着气将手上四角坠着铃铛的绣球搁下,对眼巴巴看着的阿月挤了挤眼:“这可真是但闻新人笑了,咱们啊,都成了明日黄花了。”
林斓正一脸慈爱的看着怀里的猫儿,见猫儿听见铃铛的声音又睁圆了湖蓝色的大眼睛,也不理阿玉的长吁短叹,轻轻挠了挠猫儿下巴:“既然你喜欢这个声音,咱们就叫铃铛吧。”
林斓定下名字,院子里就传开了,很快府里也就都知道少夫人新得了一只爱宠,名唤铃铛。
初时阿玉阿月都极爱轻声唤铃铛的名字,结果这在庄子上和史嬷嬷房里都只知憨吃憨睡的小东西来了梧桐苑却活泼了许多,在林斓怀里睡了半个多时辰后就开始上房揭瓦,跳跳闹闹一刻也没停过,小半天就把林斓住的内外两间房跑了个遍,小丫头摆在正房案上的糕饼都被它咬了一口。偏它奶牙不够利,整只猫都挂在了上头,还是林斓亲自□□的。
阿玉阿月两个都说是林斓名儿取得太活泼,都叫铃铛了,这小猫儿岂有不吵闹的道理,林斓倒觉得有了铃铛后院子里多了不少生气,最爱看它小大王似的在院子里玩闹,无意过多约束它的天性,只吩咐人盯仔细了门户,莫要让它溜了出去。
梧桐苑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对小铃铛爱到了骨子里,自然谨遵吩咐,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仔细照看着它。然而到了郭嬷嬷进来辞行的那一日,林嬷嬷和几个大丫头忙着帮林斓归置要送到京中的表礼,林斓还要将之前写就的家书再行添补删减,众人进来出去,不免就有些疏忽了铃铛。
铃铛骨架还没长开,倒也还没有那个胆子跑出院门去,只是躲在回廊角落里抱着鸡毛毽子扑咬的时候叫一根拴着染成五彩颜色的野雉毛做的线引去了刘文杰占着的院子东侧。
林斓养了只猫的事还是鹿儿服侍刘文杰起居时提起的。听说林斓那样宠溺一个玩物,待猫比待他都强些,刘文杰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睡着,自我开解了半天也只能勉强说服自己不要跟一个小畜生计较,可他心中的阴郁不平却半分都没少。
他与林斓是夫妻,荣辱与共,大事他做不得主,可这不过是只小畜生,既然是林斓养的当然也该认他做主子,日后也好让人知道他们夫妻相处尚可。
刘文杰没跟任何人提起此事,连用来诱猫的野雉毛都是从之前的猎物身上拔的,染色也不曾假手他人,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就把铃铛带到了靠近院子正门的倒座房里。
铃铛最爱颜色鲜亮的禽鸟毛,一路小跑抱扑之后终于得手按着野雉毛舔了好一会儿,大大的呼噜声让刘文杰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可等它一抬头,看清了刘文杰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就呲着牙炸开了全身的绒毛。
刘文杰面色一沉,用力把手中系着麻绳的木棍砸在地上就去抓铃铛。铃铛已经弓起背发出了威胁的低吼,见刘文杰神色不善的凑过来本能伸出爪子挠了一下。
刘文杰匆忙收回手躲过这一下,回过神后直接气得脸都青了,又狠又准的攥住铃铛的后颈皮将它提了起来,掐着它的脖子破口大骂:“林氏打我,你个小畜生也敢跟我动手?老子现在就砸死你这个小畜生,看林氏能把我怎么样!”
骂完刘文杰不顾铃铛的惨叫声,重重将它对着墙壁甩了过去,多日以来心头终于觉出一丝快意。
可他还没等着铃铛撞在墙上的闷响声,自己先被砸的眼前一黑,随即额头上便是一阵钝痛,脚边一个月白色的莲型小盅摔了个粉碎。
第18章 野男人 锦衣少年操起宝剑对刘文杰劈头……
刘文杰缓缓抬手抹了下额头,盯着手上刺目的血痕看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气得脸色煞白的林斓,哑着嗓子问道:“你为了一只小畜生伤我?你我圣旨赐婚,百年之后是要同穴长伴的,你为了一只小畜生让我见血?”
此时此刻,刘文杰心中连羞恼气怒都免了,只剩下浓浓的疑惑不解。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名门闺秀,当着一群丫头婆子的面儿,当着娘家相府下人的面,直接殴伤了丈夫,就为了一只猫。
不过是一只猫!
上回他口不择言辱及她的清誉声名,都不见她如此失态,难道一只畜生的死活在世家皆赞的林氏女心中比声誉清白还重?
刘文杰从军十载,即便一直不曾正面迎敌,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他执拗的盯着林斓想得一句答复,根本不将额头上那点擦伤放在心上。林斓则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不久之前还曾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一般冷着脸回视,眉眼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自然也不会顾及刘文杰的伤势。
林斓不开口,阿玉等便只过去瞧铃铛的伤势,把抖着身子缩成一团还不忘呲着牙虚张声势的小奶猫抱回了主屋,而过来请安的郭嬷嬷皱着眉看了一脸迷惑的刘文杰一眼,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与先前林斓动手之时就转身出了院子的林嬷嬷走的却不是一个方向。
等阿玉去而复返,小声禀告说铃铛应当没有什么事,林斓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凝视着刘文杰涩声道:“方才你身边那个丫头已经跑了出去,想来夫人一会儿就会过来为你主持公道。正如你所说,你我是上告天地祖宗的夫妻,趁如今还清净,我便再与你说一次道理。”
“你与你父母总觉我因出身家世才鄙弃于你,为人桀骜不驯,我堂堂正正解释过几回你们心底却并不肯信,我还曾为此心中苦恼,”林斓自嘲一笑:“其实这些年战乱四起,不提我父祖口中唏嘘的往日高门,便是我亲眼所见的,就有不少公侯子孙零落成泥。先富后贫之人,挣扎求生的模样真是比寻常百姓还要难看的多。人既非圣贤,皆离不得吃穿住用、一日三餐,自然也无需自持身份臧否他人。”
“此乃我肺腑之言,今日之后你我之间再无话可说,你信与不信皆与我无由,至于你之前所问,我也可以答你。我是为了一只猫儿打破了你的头,我还为你施暴于猫对你不齿。”
刘文杰惊愕的瞪大了眼,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要驳斥林斓的话,正巧额头上的血有少许落在了眼中,他便慌忙拿袖子去擦,匆匆错开了林斓逼视的眼神。
林斓见他如此狼狈,语气中难免带出几分惋惜,却也不知是为了刘文杰还是自己:“言必称礼义,行事却畏强而凌弱。你子承父业,原也可称一声英豪,男儿建功立业铮铮铁骨,便是起于微末又何妨。可你一朝登庙堂,便失了悲悯之心,心无黎庶,弃贫苦之人如敝履,仗着权势为所欲为,你之所为,与你们平日痛骂的前朝酷吏贪官又有何分别?还是说施虐猫狗,便是你郎将的威风所在?”
林斓连问两句,将胸中累压之言尽数吐出,便再不愿瞧刘文杰一眼,一甩袖子出了小院,静静候在了梧桐苑大门一侧。林嬷嬷本想劝她先回屋,见状也带着一众仆从站在了林斓身后。
赵夫人攥着鹿儿手臂跌跌撞撞赶到梧桐苑时,第一眼便直接看向了林斓身后占了大半个院子的下人,气得她眼前一黑,立时往后退了小半步,一手背在后面拼命摆了两下,不许身后的那群婆子进门。
一番准备都落了空,她指着林斓的手指都在抖:“你这毒妇!打伤了我儿还把人都招来,是想连我和侯爷也打了不成?这次你还有什么好说?让这些人都出去!以后再不许你的陪房留在府里!否则我今日就替文杰休了你!”
两家接亲时刘家采买的下人还不足数,林家愿意多陪两房家人过来帮手还不用刘家出银钱,赵夫人答应的痛快极了。可等到她今日带着一群粗壮的婆子过来想打了林斓身边的丫头婆子绑了她去家法处置,才知道林家送来的下人有多碍事。
派去请刘侯的人还没回来,她自己又支使不动刘侯身边的私兵,只凭带来的这点人根本打不过林家这些拳脚功夫俱佳的陪房,可林斓都让刘文杰头上见了血,再置之不理怕是这府里的天就真要变了。
赵夫人一时进退两难,只能求满天神佛让林斓心中有些畏惧,听到休妻之后能乖乖把下人赶走,她也好对刘老太爷他们有个交代。
林斓与刘家人的话刚刚就已经与刘文杰说尽了,听了赵夫人疾言厉色的一通训斥也不过抬了抬眼皮,急得赵夫人面色发赤,不得不又厉声说了一遍:“林氏!你若是不想再做刘家妇,我这就让我儿写了休书来!”
赵夫人重重咬着休书二字却依旧无人理会,院子里静得能听清猎猎风声,好在一直留在旁边小院里的刘文杰终于捂着额头走了出来,面色疲惫的劝了一句:“娘,您别总把这种话放在口边,惹人非议。林氏你也莫要得寸进尺,妻殴夫有违妇德,你给娘赔个不是,再给我斟杯茶,这事便过去了。你我之间总有一辈子要过。”
刘文杰刚刚才受了一番折辱,恨不能现在就将休书砸在林斓脸上,但他明白自己不能,穆安侯府也不能。韩信受□□辱而成功业,他唾面自干,忍一时之气又如何。林家的陪房又不能日日夜夜守在林斓身边,林相也不会永远简在帝,为今之计,便是先劝说赵夫人一齐退让一步。
自认已经通情达理至极,刘文杰深吸了一口气,绷紧了筋肉走向林斓,想要拉着她走到赵夫人面前先将这一回的事圆过去。
可他还没走到林斓身边,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奔而来的脚步声。赵夫人喜形于色,只当是刘侯带着人回来为他们母子撑腰,刘文杰却越听越疑惑,直觉有些不对。
刘文杰刚想开口让鹿儿去瞧瞧外面何人吵闹,一个眉眼极精致漂亮的锦衣少年郎就冲了进来,在林斓的惊呼声中扬起佩剑一把抽倒刘文杰,按住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打,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倒叫少年舞成了铁尺。
刘文杰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赵夫人怔怔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捂着心口看向刚惊呼了一声“如意”的林斓,这次是真的落下了泪来,恨的双眼通红:“你竟然认识外头的野男人,还让姘头来殴打亲夫!我要绑了你们见官!”
恰此时刘侯终于也从外头赶了回来,赵夫人冲上去一把攥住刘侯的衣袖就想让他派亲兵过来绑了这对奸夫yin妇,谁知刘侯却直接将她甩开,神色恭敬虔诚的抖了抖官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