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掂了掂系在怀里襁褓,叮嘱对方毋要保管好小铜夜香壶,听花鲤鱼的话。
一派老母亲的恋恋叮咛,自己也忍不住捶戚九一把,应笑着,是男人就别抹酸水,老子他妈又不是跟人私奔了!
戚九窥一眼脸色聚冷的白式浅,没敢吱声。
谢墩云倒是没多管东佛,只觉得这小子遮遮掩掩,满脸胡茬黑的异常,只道他也要听话。
东佛的脸顷刻油绿绿到发毛。
别离众人,野店放下谢墩云,移动着巨大的墙壁奔赴而去,两岸秋至,黄绿斑驳的叶色凄迷,葳蕤草苔转而半枯,与层林一并浸染,天高云淡。
怀里的娃娃吃着拳头,吧唧吧唧,跟啃猪蹄子一般美味,羡慕地咂咂嘴,跟空旷的四下喊道,白疯子,他们且走了,你在哪儿啊?
唤了半晌无人出现。
谢墩云一拍脑袋,妈的,老子被耍了!!
谁会耍你。
义正言辞的声音自背后压来,亦如霁光雪尘中潜藏的桀骜梅香,缕缕然不容玷污。
谢墩云回首,正见白式浅手提纸伞,一段修长风雅的冰冷身姿从挨挨挤挤的矮树丛间冒出,别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韵彩。
落英缤纷,时色皆好。
你谢墩云很想说,你为什么不遁形了。
嘴角倒忍不住笑来,露出白得耀人的牙齿。
白式浅道,总打着伞,我也得见见太阳不是
他虽未遁形,但是也未露面。
娟秀着迦迷罗夜昙的素白绫带缠在眼前,恰遮着冰晶一般的眸与高挺的鼻梁。
唯有冷冰冰的唇瓣,露在外面,缭绕着熟悉又远离的音色。
虽然同为男人,谢墩云竟看得有些发痴。
白式浅单手摸了摸挽在长发后的绫结,冷漠哼着,且对不住你了,不是你想找的那张姓白的面貌。
谢墩云一晃神,仿佛从某种琼楼瑶台坠入凡尘,伸二指插插自己的眼皮,你要露就全露嘛,整一条上吊绳子遮一半脸,别人瞧了还以为你是瞎子呢!
劳你操心,白式浅转而将纸伞捏在掌心,嘴角抿得紧,我看得见路。并未靠近谢墩云,而是转身就走。
谢墩云背着孩子,跟在后面。
白式浅的白澜屠苏长袍如云似雾,曳在地上行云流水,不过他走得不快,谢墩云几步就追上来。
道,原来你是想晒晒太阳,才寻了个送孩子的由头,那早知如此,平常你就嘱咐老子,老子给你守着院门,你堪堪往哪里一躺,不是随便晒
白式浅一顿足。
继续往前走,语气突然就降了温度,料峭着,就知道你的脑子跟石头一样粗。
谢墩云恬笑,可好遇见了你,流水一样的人物,滴水点点穿石,沿路上你多跟老子讲讲经,老子迟早能化瓦当为璋瑜。
白式浅随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纱,立起来的掌心似乎也遮挡了嘴角的形状,看不清笑没笑。
不过他的声音虽是一成不变的冷,反灵动起来,是从不曾有的。
我们一起上路吧。
许是天湛云阔,阳光普照。
第75章 我需要你是真的
山环水, 水拥山, 阮河正如其名, 盘回萦绕,状如玄女腰间绢珠绣翠的系带, 东启北抵,映照初日残阳,一抹涟漪。
夜里, 天河犹像另一条玉带子,静谧地蜿蜒在空中,眨眨烁烁, 总不安分。
两河辉映,人间便是仙境。
白式浅与谢墩云同乘一叶扁舟, 风走, 云游,长衫翩翩, 自有些绝妙的滋味缠上心头。
谢墩云立在船首, 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目光眺望远方, 神思也跟着一并飞离。
白式浅挑了一件袍子,抬眼一望无际星空, 冷道, 天河掉角, 棉裤棉袄。你哪儿不好呆, 非要站在船头上, 自寻寒处。言毕把袍子绕在谢墩云身前。
谢墩云回神,道,喂,白疯子,好歹关心人是披在肩后的,你遮挡老子的前面,算怎么个意思?
凉冰冰的手继续自颈后系个规整的流花结,这是给孩子挡冷的,与你何干!
冷眼瞪得谢墩云居然热了。
这孩子没准儿比老子老多啦!你心疼他居然不心疼老子!
白式浅愈发冷道,你又轮不着我管。
许久没斗嘴,嘴生得很,谢墩云一脸茫然,隐觉得腹部一股热,缓过神不由狂吼乱叫,哎呀呀,你个缩短的臭老头子,老子还没酝酿好反驳的词儿呢,你敢拿尿滋老子!捉住怀前乱蹬的小脚丫,一把扯了出来。
孩子醒来并不哭喊,反而咯咯得乐,益发讨厌。
白式浅乘了上风,抢了孩子抱过,轻拍孩子的后背,你骂他作甚?谁还没小过?且怪你那副破锣嗓子,鬼吼鬼叫惊醒孩子,竟还好意思张狂?
你竟只会护着旁人!谢墩云明显激怒了,恨了恨,心一横,三把两下掀开衣摆露出双腿,准备脱裤子的模样。
白式浅道,你疯了吗!做什么?!
谢墩云道,叫你瞧瞧老子这才叫张狂!他尿我,我尿他,公平!
摇舟的船夫可是惊坏得不轻,船桨也不忙摇了,立刻对两位郎君连连求笑道,小舟底薄舷浅,可不幸这种玩闹的,当紧打斗起来,咱这小破舟载不住您二位真神。
我瞧那位俊俏的郎君哥被淋湿身上,肯定心里窝火,马上要途径一个渡口,不若把二位放下找家客栈,洗洗刷刷,也好明日继续上路。
啧啧啧。
谢敦云点着手指,瞧瞧,还是人家说的耐听,况且不认识咱的情况下,还替咱着想。
一派赞扬的表情令白式浅愈发不耻,等渡口一到,他就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不多不少,谢敦云故意踩着某人的足踵紧贴跟着。
白式浅被疏风鼓起的衫角翩抚身前,仿佛冥冥触摸,近至能轻嗅到对方肢体发丝间的缕缕冷香,谢敦云觉得周身大爽,蹙起鼻子使劲得闻了三闻。
白式浅不耐,往后蹬了一脚。
谢敦云侧身一避,言笑晏晏,你虽遁形,却也不见你沐浴焚香,为何身上香得很,是自然体香吗?
无聊愈理愈烦,索性由他。
进了客栈,店小二迎上来热情款待,常年扫量人的眼睛自两人与孩子之间瞧了几圈,很是狐疑。
看谢敦云还行,就是看白式浅眼睛蒙着绫缎时多少带着些异样,谢敦云立马就炸了。
瞧什么瞧?老子俩个都是硬铮铮的汉子,生也生不出这个龟儿子来,赶紧开门!!
白式浅并未答话,但绝不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