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入夜,漆黑天幕无端响过两声闷雷。
路上零零星星的行人皆被吓了一跳,仰头看向天空,见乌云盖顶,连忙加快脚步往家跑,跑到家门口时还不忘对着里头大喊一声:“要下雨啦!夫人赶紧收衣服!”
许卓为正坐在明校府正堂中,面前桌上摆一铁盘,桌下放有一个盆木炭,木炭烧得通红,薄肉片刚落铁盘上不久,肉里的油便滋拉声响溢在盘上,肉片慢慢便翻卷,顿时肉香飘满官府内外。
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天上划过,许卓为刚抬起眼皮望出去,两声闷雷又随即传进。
许卓为余光瞥了一眼跪在桌侧的董晋升,摇摇头不屑地讪笑两下,架起一块半熟肉片放到董晋升碗里。
董晋升本一直低头,双手耷拉腿上,见许卓为替自己夹肉,一下受宠若惊,双手提到桌上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正好连连道谢。
许卓为却也不看他,又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瓷碟上,说:“这肉啊,要到自己碗里头的时候就得吃下去,可别看它熟了就以为它没脚跑了,要真跑了的时候,人家可是不会惦记着你没吃它的恩呢!”
董晋升方拿起筷子,闻得许卓为话语,微微皱了皱眉。
许卓为皮笑肉不笑地又问:“秦挚还没拿到?”
董晋升怔住半晌,忽然将筷子“啪嗒”放回到桌面上,顿然站起往后两步猛地单膝跪下,垂头沉声:“恕卑职无能,不过既然他人已经回怡都了...”
谁知董晋升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一个黑色身影就往里拼命冲进来!
在场二人不禁同时吓了一跳,董晋升更加是二话不说立刻提剑站了起来,快步挡在许卓为面前。
而那玄甲兵卫进来时原以为屋内只董晋升一人,没想到抬头之际便碰到许卓为烦躁厌恶的目光,正斜眼盯在自己身上。他脸色一慌,立刻原地单膝跪下,皱眉沉声喊道:“小人不知令君在此,一时唐突,还请令君恕罪!”
许卓为这两日一直心中焦躁不安,今晚面对董晋升亦已极力忍耐心中怒火,此时更加是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又夹了一片肉送到嘴里,咽下去后却又甩手将筷子往桌面上愤力一扔,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对着董晋升骂道:“你平时到底是怎么管你的人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怪不得都耗这么久了连只狗也抓不住!”
董晋升面覆冰霜,上前两步猛地一手揪起那人的领子,将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严厉斥道:“怎么回事儿!?”
那人却猛地双手抱拳,低头紧张严肃地说:“我方才在城郊见到秦挚正鬼鬼祟祟地往城里走来...”
这人说话声音压得低,可屋内也没有多余的杂声,这话竟轻飘飘地溜进了徐卓为耳里,他方拿着筷子的手又停在半空中,缓缓将目光移到二人身上。
董晋升一听,心中也骤然顿了顿,转瞬却又斥责问到:“那你怎么不把他抓回来?”
那人面露难色,又说:“小人怕打草惊蛇,不敢擅自作主,所以便立刻回来先禀报...”
“哈哈哈哈...”就在董晋升还想继续说什么时,许卓为却忽然仰头大笑,二人不由怔住,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许卓为。
许卓为这时却悠哉悠哉地放下筷子,拿起小帕子随意擦拭嘴巴,帕子刚从他嘴上离开,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在他傲慢的脸上更显阴森。
他又懒散地看了那人一眼,嚣张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不见紧张,只与董晋升对视一眼,便镇定沉稳地走到许卓为面前,颔首作揖,正色道:“小人温剑,见过许令君。”
许卓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手将帕子丢在桌上,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便往外走,走到董晋升身旁时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轻蔑笑了笑,道:“你呀,还不如自己的手下来得老练啊...行啦,该干嘛干嘛去吧,这下肉都放你碗里了,要再弄丢了,你这明校府的脸面可就真没地儿放了。我这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得入宫见咱们的小皇帝咯...”
二月廿二,前夜一场惊雷暴雨,城里仍旧是水汽氤氲。
正午时分,衣衫褴褛发髻松散的秦挚跪在丁府正殿中间,一番语罢,他微微抬起眼皮,瞅了瞅坐在正座之后脸色铁青的丁普,忽然又悲壮地大声喊道:“丁贵嫔在生时仁厚为怀,广济天下劳苦百姓,草民也曾沐其泽。过去一年草民心中一直因此事郁郁寡欢,终是寐不过自己良心,如今是冒着被明校府追杀的危险,也要将当年真相告知大人,绝无半句做假,还望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