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悯刚沐浴完,在院子里散步纳凉,这时老管家忽然提着一个食盒进来院子里找他,“侯爷,方才门外来了个官差,给了老奴这个盒子,说是皇上让人快马加鞭从行宫送过来给您的。”
顾悯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搁那儿吧。”
老管家把食盒给顾悯放下,知道这位爷喜欢独处,不喜欢有人打扰,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老管家没走多久,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苍隼便从顾悯身后的一处阴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苍隼坐到石桌旁边,啪地一声把手里的剑放在桌上,感兴趣地盯着桌上的食盒,搓了搓手掌,“呦,小皇帝这么快就给你回礼了啊?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也让我这个乡野之人长长见识。”
顾悯站着没动,“让你给我找个人都找不到,还有脸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苍隼不服气道:“这也不能都怪我啊,你让我跟踪的那人也是个练家子,轻功比我好,而且他行事甚为谨慎,我好几次都快要追上他了,又都被他甩掉了。不过也不算全无所获吧,起码知道他人现在还在京城。只要他还在京城,就总有一天能找到他,你说对吧?”
顾悯余光瞥到苍隼已经把食盒盖子掀开了条缝,贼头贼脑地想要偷看里面的东西,冷不丁地出声道:“把你的爪子给我从盒子上拿开。”
干坏事被逮了个正着,苍隼悻悻把手缩了回去,道:“你这个人好生吝啬,你如今都是临阳侯了,还差我这一口吃的?你看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侯府,晚上起夜的时候不会怕吗?要不,我来陪你睡?”
顾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不滚不滚就不滚,我还不知道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呢。”苍隼嘿嘿一笑,鼻子凑近食盒外面使劲闻了闻,“这里面装的应该是吃的吧?皇帝赏的,肯定是好东西,见者有份,你可千万别小气。”
顾悯嫌他聒噪,也知道苍隼这人一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于是走过来打算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满足苍隼的好奇心后,赶紧打发这个贪吃鬼离开。
“吃完了就走。”
苍隼舔舔嘴唇,眼神渴望地盯着食盒,连连点头,“好好好!快打开吧!”
顾悯打开食盒,把里面装的荔枝连盘子一起端了出来放到桌上。
“这不是荔枝吗?”苍隼看到后,大失所望,“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结果就这?”
他们本来就是从南疆来的,荔枝产自岭南,这东西或许在京城是稀罕物,但在岭南,这时节就和白菜差不多,苍隼早就吃腻了。
顾悯拿了颗荔枝,捏在指尖把玩,不以为然地道:“不想吃就走。”
苍隼摇头晃脑地哼哼道:“小皇帝他难道不知道你是从南疆过来的吗?就送这两颗荔枝也太没诚意了吧?你给他送的可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人家手里抢来的醉君怀!”
“不懂就闭嘴。”顾悯淡淡道,“皇上送荔枝给我,是以慰我思乡之苦。”
苍隼不相信地翻白眼,嗤笑道:“思乡之苦,是不是真像你说的这样啊?”说完,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食盒里,突然注意到食盒里好像还有个东西,“诶,这里面好像还有条帕子!”
顾悯闻言,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把苍隼伸进食盒里要去拿帕子的手拍掉,“别碰!”
苍隼捂着被打得生疼的手委委屈屈地道:“切,不过就是一条帕子,至于让你这么紧张?”
“你懂什么?”顾悯把帕子小心地拿出来,摊开在手掌心里,盯着那条帕子,忽地会心一笑,他明白了,皇上送荔枝是假,送这方帕子给他才是真。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
请君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皇上送他这条帕子,是为了告诉他,他很想他。
“我看你这人是越来越古怪了,不过就是一条帕子,还是人用过的,也能当个宝贝一样。”苍隼见顾悯一直盯着手里的帕子看,还时不时地抿嘴微笑,看得他心里发毛,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拿起桌上的剑就走,“走了走了,也不知道你这疯病会不会传染。”
等到苍隼用轻功飞出了院子,顾悯拿着手里的帕子坐了下来,凝神看了半晌,体会了一番他以为的沈映送他帕子的良苦用心后,突然想到这帕子上面,说不定还残留着皇上身上的味道。
反正私下也无人,不会有人看到,顾悯便放心地将那帕子移到鼻下闭眼轻嗅了一下,可等他闻到帕子上的味道后,眉心却一点点皱了起来。
这个味道……并不是皇上身上的。
可却又有点说不出来的熟悉,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他非常讨厌的味道。
顾悯将那帕子移到眼前,对着火光仔细一打量,突然脑中一道灵光乍现,他知道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在哪儿了!
一方素帕寄相思?
若皇帝确有此意,却故意送凌青蘅的帕子过来,是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在暗地里嘲笑羞辱他吗?
若是皇帝并无此意,那所有的一切也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顾悯寒眸里的光彩蓦然变深变沉,他紧紧捏着那方帕子站起身,骤然衣袖一挥,将石桌上那盘荔枝以及食盒全都扫落在地。
盘子碎裂发出刺耳的响声,一颗颗荔枝骨碌碌地滚落一地,夜色深沉,不知道究竟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
三日后。
六月十五。
那几位太后有意给昌平长公主挑选做驸马的世家公子接到皇帝的旨意后,陆续都来到了行宫,准备参加今晚在清露台举办的晚宴。
昌平长公主也在昨日知道了太后和皇帝要为自己选婿的事,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晚,一个白袍将军飞跃荷塘上为她采荷的身影,心中便有些不大乐意。
可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她一个闺阁女儿为自己开口,况且还是太后皇帝指婚,赐婚旨意下来,她难道还能抗旨不遵不成?所以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强颜欢笑着答应晚上赴宴。
再说那梁耀祖,进了行宫后,先被人带到了郭九尘处。
梁耀祖生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长得也算周正,身为国公世子,举止也甚有涵养风度,从表面上看,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个会虐待折磨发妻,逼死原配的家暴男。
“郭大伴。”梁耀祖到了郭九尘办公的地方,殷勤地给郭九尘行了个礼,“给您老请安。”
郭九尘不阴不阳地从鼻子里“嗯”了声,摆摆手示意让梁耀祖坐下,“梁世子,你是太后她老人家最中意的驸马人选,你今晚可得在昌平长公主面好好表现。”
梁耀祖谄媚笑道:“多谢太后,多谢郭大伴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会尽力博得昌平长公主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