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都听说了,那些混账王八羔子的胆子也忒大了,连殿试都敢弄虚作假,竟敢让一个饭桶当状元,这不是打皇上您的脸吗?皇上,您这次非要好好惩治他们不可!”
沈映本来心里头就烦,安郡王又一直在他身后嚷嚷,就更烦了,走进书房坐下,沈映随手拿了本奏章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道:“还没查出来犯案的是谁,你让朕惩治谁去?”
安郡王讪讪笑道:“皇上圣明,那些个宵小之辈迟早会被揪出来的。”
“沈暄。”沈映皱着眉头打量着安郡王,“你好歹也是个郡王,就不能寻个正经差事做做,别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皇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
安郡王骤然被数落一通,瞳孔放大,愣在原地,说好一起当纨绔,怎么皇帝突然就瞧不上他了?他游手好闲,皇帝不也每天无所事事?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嘛?
沈映气的是,但凡安郡王争气点,他这个皇帝身边起码也有个手足兄弟帮衬,不至于孤立无援,受那些个权臣宦官欺瞒蒙蔽,堂堂天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活成了个笑话!
这愣头愣脑的安郡王是指望不上了,本来还以为顾悯会是个忠心于他的,可没想到顾悯竟私下里背叛他去投靠了郭九尘!
看来想要从太后手里夺回大权,重新在朝廷中树立起皇帝的权威,只能靠他自己了。
安郡王摸了摸鼻子,委屈巴巴地说:“皇上,我承认我这个人是没什么本事,但我也是一心向着你的,你不用把我贬得这么一无是处吧。”
“一心向着我?”沈映嗤笑一声,甩袖道,“你要是一心向着我,能把顾悯送到我跟前来?”
安郡王瞪大眼睛:“什么叫我送到你跟前来了?不是你去我府上一看见人家,就拽着人家的手非要带回宫?我那天怎么拦都拦不住,你忘啦?”
沈映:“……”原来还有这种事?
沈映观察着安郡王的表情,试探地又问:“那这么说,你跟他不熟?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当然不熟啊,他是自荐来我府上的,而这些事情都是下人们安排,所以我那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安郡王振振有词道,说罢眨了眨眼,看着沈映小声说道,“照熹,是不是姓顾的惹你生气了?你是皇帝,犯不着同这种低贱的人置气,要是嫌他伺候得不好,换一个就是了!说起来我府上最近又来了一批新宠,个顶个的清秀温顺,你什么时候有空出宫去我府上玩玩?”
“谢了,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沈映也是因为生顾悯的气,所以刚才才会无意识地迁怒了安郡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以安郡王的猪脑子,应该不可能是顾悯一伙儿的,便指了指旁边的桌椅道,“行了别说顾悯了,你陪朕下两盘棋。”
他俩下棋不为切磋棋艺,纯属为了解闷儿,沈映也就小时候跟家里的长辈学过点怎么下围棋,安郡王更是个臭棋篓子,两人菜鸡互啄杀了两盘,第三盘才下到一半,被沈映派出宫去北镇抚司询问案情的万忠全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刘承义。
那刘承义一进到书房见到皇帝,就朝沈映屈膝下跪磕头,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
“启禀皇上,陈子荣昨夜突发绞肠痧,今早在狱中暴毙了!是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沈映两指间夹的棋子掉在棋盘上,看着刘承义敛起眉心问:“你说陈子荣死了?”
万忠全出声道:“回皇上,的确是急病死了,奴婢亲眼看见的陈子荣的尸体,仵作也验过尸了。”
沈映没看万忠全,仍旧盯着刘承义问:“那你可有从陈子荣嘴里问出点什么?”
刘承义道:“回皇上,那陈子荣就是个没用的软脚虾,刚进诏狱,还没怎么对他用刑就被吓晕过去两次,后半夜人就开始烧起来上吐下泻,到了今天早上人就不好了,是以臣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
沈映把手伸进放棋子的瓷罐里,把里面的棋子拨弄出响声,凉凉地问:“所以呢?”
刘承义不明所以地偷偷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冷不防皇帝把头转过来,正对上皇帝冰冷的视线,“你就打算拿这么个结果来回朕是吗?”
安郡王看了看皇帝不快的脸色,忙帮腔道:“刘承义,人死了案子就不能查了吗?你们锦衣卫难道就这点儿本事?”
沈映眼含赞赏地扫了眼安郡王,忽地用力一拍桌,棋盘上的棋子纷纷被震得跳了起来,他沉声道:“听听,这道理连安郡王都明白,陈子荣虽死,他身边的随从呢?平时在京中跟他来往接触的都有哪些人?这些你们都查了没有?你一个专管刑讯查案的锦衣卫指挥使需要朕来教你怎么做事吗?还是你想用死无对证四个字来糊弄朕!”
刘承义身体一震,连忙拜伏下去,“臣不敢!”
“刘承义,陈子荣到底怎么死的,朕不想追问,但你要是觉得人死了,朕就可以既往不咎,那你可真就是猪油蒙了心了。”沈映松开手里抓的一把棋子,拍了拍手站起来,负手走到跪着的刘承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让寻常百姓和官员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冷冷道,“既然你没本事从死人嘴里问出话,那就换个能问出话的人来接手吧。来人,去传锦衣卫指挥佥事顾悯过来!”
沈映才不会相信陈子荣会死的那么凑巧,昨夜人才进诏狱,今天早上就突发疾病死了,肯定是被人所害,而能在锦衣卫的诏狱里下手杀人的,只有锦衣卫自己。
他已然知晓了陈子荣一案是顾悯和郭九尘联手给杜谦仁设下的圈套,而刘承义是郭九尘的人,照理说不应该帮杜谦仁才是,所以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今天早上杜谦仁去太后宫里,请太后帮忙,郭九尘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最后才答应放杜谦仁一马。
至于杜谦仁和太后之间有没有因此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那就尚未可知了。
而沈映之所以会传顾悯过来,就是想把这桩科举舞弊案交给顾悯来查,顾悯不是和杜谦仁水火不容吗?那他就给顾悯这个对付杜谦仁的机会。
若是顾悯真把杜谦仁扳倒了,对他今后掌权也是一桩好事,若是顾悯阳奉阴违,那就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以顾悯办事不利为由,顺势除去这颗眼中钉的机会。
或许是男人基因中天生就烙印着征服欲,沈映刚穿过来时,不过只是想混吃等死好好保住他这条小命,可等当了几天皇帝,享受了几天周围人都对他言听计从的日子后,最初的心境已然发生改变。
他是一国之君,是万民之主,生杀予夺就在他一念之间,与其贪生怕死,龟缩在这深宫内院里当个傀儡,战战兢兢不知道悬在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还不如放手一搏,去开辟一番新的天地。
若是成功,那就效仿秦皇汉武开创盛世,垂名青史,若是失败,至少也为自己挣过了,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
沈映想到此处心血沸腾,没想到今日无意中在寿安宫宫墙外面听到的话竟让他生出几分凌云壮志来。
他看了眼棋盘上已经杀到溃不成军的棋子,心中暗哂,顾君恕,你以为自己可以算无遗策、瞒天过海,可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约摸过了两刻钟,顾悯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过来了。
顾悯进来照规矩行过礼,站在刘承义旁边,神色恭敬地望着皇帝。
说起来,这还是沈映第一次见穿飞鱼服的顾悯,绯色官服将男人衬托得很有精神,再加上他完全符合锦衣卫选人要求的猿臂蜂腰螳螂腿的标准身材,恐怕满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顾悯穿锦衣卫官服更好看的男人。
只是,这身衣服是他赐给顾悯穿上的,今日看起来,却怎么看怎么刺眼。
沈映索性不去看顾悯,垂着眼皮看着手里的茶盏,沉吟道:“君恕,朕将陈子荣科举舞弊一案交给你来彻查,三日为限,到底是谁帮的陈子荣作弊,还有没有其他涉案考生,朕要一个满意的结果,北镇抚司上下务必全力配合,听明白没有?”
顾悯和刘承义二人齐答“臣遵旨”。
沈映又想了想,忽然目光瞟向一旁的安郡王,心里另外有了个主意,“安郡王。”
安郡王突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不明所以地站到沈映面前,“臣在。”
沈映抬起下巴指了下顾悯,“君恕新官上任,难免对官场有不熟悉之处,朕另外命你为本案督查,若有办事不力、阳奉阴违者,上报给朕严惩不贷!”
顾悯闻言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皇帝一眼。
安郡王也诧异地指着自己,“啊?这儿还有我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