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站在门口,背着光,面目模糊到只剩一团黑影。苏乔听见那个人说:“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语气带着点假惺惺的悲悯。
这人是苏乔的养兄苏羽,也是把他囚禁在这里的人。
苏乔没力气转头,眼睫颤了颤,从嗓子里艰难挤出几个音节:“没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有什么可失望的。”苏羽笑着说。“你多活一天,我才多高兴一天。”
苏乔喘了口气,没说话。
苏羽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欣赏苏乔瘦得不成样子,呼吸都困难的狼狈模样。觉得看够了,才缓慢地说:“告诉你一件事。”
他的语气太不同寻常了,饱含恶意和愉悦。苏乔不知道怎么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昨天晚上,郊区废弃楼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苏羽慢慢地说,他眼睛凝视苏乔,想看看对方知道自己最后的支柱崩塌,会是怎样的绝望。“两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从二十几层跳下去,当场就断气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苏乔脸色苍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羽轻轻笑了,又说:“明明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经不起打击呢?被催债的人上门闹了几次,就受不了了,竟然去跳楼。”
房间里一片沉默。
苏乔身体虚弱,骤然受到刺激,忽然开始大口喘息,脸色潮红。他闭了闭眼,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痉挛,抽痛,让他想要整个人蜷缩起来。
跳楼事件、中年夫妇、当场断气……
这些词仿佛尖刀,一点点扎进苏乔心里,让他陷入深渊一样的痛苦中。
苏羽却还不罢休,接着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对夫妇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加上催债的人步步紧逼,实在撑不住了才会跳楼?那这样的话,害死他们的,究竟是催债的人,还是他们最爱的亲儿子?”
他说得慢极了,像是担心苏乔听不明白一样,语气冰冷而讽刺。
苏乔蓦然睁大眼。
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父母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又怎么会恰好在有人催债的时候,得知他已经死去?
只有苏羽,会捏造这样的假消息,并且让父母深信不疑。
……他是故意的!
苏乔一瞬间无比愤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嘶声说:“卑鄙!爸妈养了你二十多年!你竟然要他们的命?白眼狼!”
苏羽冷笑:“你以为我很想叫他们爸妈?嘴上说把我当亲生的,实际上事事都以你为先,凭什么?”
苏乔大声咳嗽,目光涣散、断断续续地说:“你不配……”
他没力气了,躺倒在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思绪断线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苏羽得意洋洋的宣告:“我就要和宋闻星结婚了。”
苏乔猛然睁开眼,神色中还残留着惊惧和痛苦。
他急促喘息,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不在宋家别墅的房间里了。
四周摆设熟悉,是他自己的房间——在那栋已经被法院拍卖掉、易主了的房子里。
他的身体也没有了那种长久饥饿带来的虚弱感,反而很舒适。
苏乔脑海里还充斥着听闻父母死讯时那种绝望,现在忽然有了力气,来不及也没心思去探究自己怎么忽然换了地方。
他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便打开房门往外走。
苏乔想知道,爸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真的跳楼了吗?苏羽会不会是骗他的?
他急急忙忙地穿过走廊,“噔噔噔”往楼下跑,神色惊惶。
苏乔的房间在二楼,下了旋转楼梯就是会客厅。他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渐渐慢下来,怔怔看着宽大沙发上露出来的那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头,一副严肃又不失慈爱的表情,问他:“怎么没穿鞋?”
苏乔鼻头一酸,自己还没意识到,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父亲这张脸了,自从被苏羽关在别墅里,苏乔就再也不知道哪怕一丁点与父母有关的消息。最后一次听到的,竟然是他们的死讯。
苏国安见儿子眼眶通红,泪流了满脸,却一点声音都不出,顿时急了:“这怎么了?啾啾?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严肃的中年男人露出一筹莫展的神情,束手无策地看着最疼爱的儿子。
苏乔摇摇头,眼泪仍旧“啪哒啪哒”往下掉。
他压抑太久了,被苏羽关在小小的房间里,不见天日地过了接近两年。只要试图逃跑,苏羽就会给他注射肌肉松弛剂,或者其他的药物,折腾到他身体虚弱下来之后,干脆不让他吃足够的食物,甚至直接注射葡萄糖来代替进食。
整个过程中,苏乔的身体和精神都受了极大的折磨和委屈。但为了不让苏羽看笑话,他从来没哭过。
现在见到苏国安,听他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护短地询问“谁欺负你了”,苏乔顿时找到了宣泄情绪的阀门,没能控制住眼泪。
父子俩正温情,背后忽然有人不满道:“苏国安!你骂啾啾了?已经五十岁的人,怎么说话不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