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有一位老伴。
起初是相亲认识的,没见过两面,互相觉得对方还不错,便在双方父母的认可下结了婚。结婚后举案齐眉的度过了最初的两年岁月,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接着便因为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因为一些家庭琐事,因为父母、孩子身上的问题,渐渐的对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
出身还算不错,看起来仿佛镇中“上流人物”的老人其实是个老实巴交、总容易被人“欺负”的老好人,耳根子软,家里人总会因为他答应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而遭受“拖累”,帮忙做这个做那个。而那原本是大家闺秀,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老奶奶也曾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谁知道结婚后没多久就成了河东狮,在家里是当仁不让的话事人,经常因为老爷子在外做的一些事情责怪老爷子,说的话还偏偏都有几分道理,理不直气不壮的老爷子因此怕她的紧。
老奶奶是个对生活很讲究的人,许多事情一定要做到最好,做到她满意为止,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炒菜用料,都精致的很,所以即便年过六十了,样子看上去也比那些三四十岁的邋遢村姑们美丽太多。
作息规律很懂养生的老奶奶总是不满意老爷子的这里那里,不停的念叨“你这糟老头子如何如何”,用她的方式关心着老人。二人相依为命四五十年,关系看上去仿佛没多好,总是能听见争吵,却也熟悉的好似一个人。老爷子不经意时也会想,如果自己离开了,老伴肯定会很孤单,因此偶尔也会听老婆子的话,尽量让自己规律作息,多吃补品,身体健康一些。
可结果,先离开的,却是那看上去体质比谁都好的老婆子。
原来一直觉得老婆子啰嗦,每天睡醒后都巴不得赶紧出门与其他老人下棋饮茶,不肯留在家中的老爷子,这回是彻底清净了。
清净的,仿佛整个世界都空了一样。
他变得不喜欢出门了,整天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家中那到处遗留下的老婆子的痕迹。一向讨厌麻烦性格随意的他忽然变得不能容忍家里的脏乱了,柴火堆乱了一定要摆好,老婆子的东西也一定不能随意乱动,就好像对方还活着一样,沉默的以这种方式回忆着对方。
他觉得自己好像能听到老婆子的声音,应该是那些话说了太多太多遍,说了几十年,早已深深刻进脑海里了似的,一刻不停的在耳边盘旋。
有时候夜深人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也会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内,悄悄的想,如果老婆子能活过来就好,活过来了,他一定愿意耐心听老婆子讲话,再也不嫌她啰嗦了。
然后那天夜里,老人真的看见了老婆子。
他以为这是梦,梦里泪眼婆娑的看着对方,哭得好大声,好难过。
直到对方朝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一身肌肤破破烂烂,散发着恶臭,老人才从这过于明显的异常中稍稍清醒了些。接着便看到屋外冲进来了一群容貌可怖的怪物,张牙舞爪的就要攻击他。
老人吓得恨不得从梦中赶紧醒来,从床上跌到地上摔得惨叫连连,这才察觉一切都是真实的。愕然看着身前护着自己的老婆子,与一群凶狠的怪物搏斗,胳膊腿被人卸下来,好看的脸被一群鬼肆意的抓花,他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他想起了以前无数次,老婆子为了他,与别人争执的画面。
他没想到老婆子死后也依旧愿意守护着他。
因为老婆子的原因,老人那天夜晚并没有受伤,可天亮以后,整个镇子开始出现了异常,人们都说昨天晚上闹鬼了,街上到处都能听见脚步声,许多人家里都有人“生病”了,不愿意出门了。
老人心中思绪纷呈,做了一辈子老好人的他,回忆起昨晚老婆子不断维护他的模样,竟然怎么也说不出真相,怎么也无法讲出“死人变成了僵尸,在袭击活人”的事情了。
他怕老婆子死后也要被别人打杀,他舍不得看到好不容易再见到的那个人,从自己眼前消失……他,他当了一回“坏人”。
镇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每到夜晚的时候,老婆子都会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来,无知无觉的游荡,仿佛知道这里就是她的家。面对老人从未露出过想要攻击的兴趣,只是也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亲切友好,冷漠的仿佛陌生人。
老人有些心酸,他揉揉红红的眼眶,拿出老婆子的胳膊腿,手脚笨拙的给她缝回去,还不断试图给老婆子换上她最喜欢的那些衣服,回忆老婆子生前的衣着打扮,替她穿戴珠花,替她擦拭粉妆。然后看着自己拙劣的成果,没有以前老婆子的万分之一好看,老人就会难过的落泪,说自己过去从未关心过她,为她做过什么。
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老婆子为他抵挡攻击,衰老残破的身体被一群僵尸打得一次又一次的破裂断开……老爷子开始难以承受这种噩梦般的现实了,终于有一天,他异想天开的决定与老婆子一起死,他死了,成为了僵尸,老婆子就不用再受委屈了,他们死后也能在一起当一对僵尸夫妇了。
可结果,他没死成,或者说,死的不够彻底……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尸”保持理智活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在短短十数日之间,彻底沦为了鬼镇。
终于有空思考老婆子以外事情的老人,望着荒芜残破的小镇,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又一次的后悔了。
变为“僵尸”的他失去了可以交流的同伴,也不敢再离开村子半步。
他就这样不知所措的迷茫的活着。
直到今天遇见了齐小麟,他没脸说出真相,又舍不得爱人消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看着那群僵尸半夜又过来袭击人,没有阻止,反而混入其中推波助澜了。
齐小麟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取出柴刀对老人说:“既然你想死,那我现在成全了你。”好家伙,竟然还想害死他和沈渊,这老不死的混蛋哦……
老人青紫着一张脸,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想想而已,我小时候还想飞到月宫迎娶嫦娥呢。”
齐小麟便道:“也就是说,最初制造出僵尸的人是谁,你也不知道咯?”
老爷子委屈的很:“反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