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晨的话几乎让扬氏将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本就是一场假凤虚凰用来骗族人以此满足王哲的虚荣好面子,
“儿子寻思着常科考个名次之后做个既无为也无过的庸官,这样一来便不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儿子以后会谨小慎微不会连累阿娘的。”
杨氏走上前抬起湿漉漉的手摸上王瑾晨的额头,“你莫不是那日回来一夜高热将脑子给烧坏了吧?”
冰凉的手摸上额头使王瑾晨下意识的抬手将其掰开,“阿娘,儿子没事。”
“我不同意。”杨氏背且否决道。
“娘。”
“我不是怕你连累,而是你知道那身公服上系的是什么吗?一根随时可以要了你命的勒索,那大牢里每日进去的官员有多少,无辜获罪斩首的又有多少,覆灭只在朝夕间与君王一句随意的话。”
王瑾晨屈膝跪下,“儿子不孝,请阿娘原谅儿子的私心。”
“你与萧家七娘的事...”杨氏知道幼时两个孩子关系匪浅。
“孩儿...都想起来了。”
扬氏低头看着跪地的王瑾晨,遂不安的问道:“她知道么?”
王瑾晨摇头,“七娘不知道,但还记挂着儿时的事,孩儿落水是七娘救得,坐堂医之事恐也是七娘为了让我避开萧若兰做的。”
“她知道你…”扬氏被她的话惊住,只觉得生了一段孽缘,“你这孩子,莫不是想娶她为妻吧?”
王瑾晨没有应答,只是换了种自责的态度,“孩儿已经坏了她的名声...”
扬氏揪着自己的袖子,如同揪着一颗心,“昔日你与萧若兰的婚事是萧少监亲自上门提的,如今以你身子为由遭他退婚,又如何会将嫡出的七姑娘嫁于你?如今的局势,你这样做不是往刀尖上撞么?”
“并非全为七娘,也想为自己争一口气,”除却出身,子嗣便又成为横在情感间的一道天堑,“纵使万难,孩儿仍想试试。”
“七娘是个好孩子,娘一直都知道,可是你与她...”杨氏皱起眉头,“不过是儿时的戏言罢了,她救你或许只因为你二人自幼相熟,怎么就要说到嫁娶上了呢,不但如此你甚至还要不顾一切的跑去参加常举,你儿时不懂事胡乱许诺人家,现在还要胡闹误人一生么?”
“是,有些东西孩儿这一辈子也给不了她,可还有东西,是那些个男人永远也给不了的,金无足色,我不相信这个天下有完美,人也好,生活也好。”
说着说着杨氏开始自顾自的落泪,满怀愧疚道:“都是母亲不好,是母亲害了你一生,还奢望着日后可以瞧见你盛装出嫁的那一日,若是母亲没有带着你随你阿耶回姑苏就好了。”
“儿时她以兰陵萧氏嫡出姑娘的身份护着我,儿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即便不能迎娶,能取得功名护着她也足够了。”王瑾晨双手称在地上连连磕头,“孩儿知道这样做也许会让王家陷入万劫不复,可孩儿无法安居在宅中眼睁睁看着失去,”额头连连磕在厨房的压紧的沙地上,“请母亲成全孩儿的自私。”
杨氏心疼的蹲下制止,抬着颤抖的手将王瑾晨额头上的细沙拂去,“何苦奢望不可能之事呢,女儿家的婚事,可等不到你功成名就。”
“若什么都不做,毋宁死。”王瑾晨决然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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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风越过长安城的高强在集市上肆虐,收拾行李之前,王瑾晨去了一趟东市,从书画铺子里挑了一些青臒,“郎君要买作画的颜料吩咐小奴出来买就好了,”婢子撑着伞跟从,“这天寒地冻的,郎君身子才刚好些,万一又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王瑾晨仔细的挑着店中带有颜色的矿石,店家则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咱们店中有调好的现成颜色,小郎君可要瞧瞧。”
“不必了,我就要这几块青臒。”婢子将一袋铜钱拿出。
“郎君好眼光。”店家笑眯眯的清点着,铜板正面刻着开元通宝四个大字,背面则雕刻着星月,除却开元通宝还有一些高宗时期的用隶书所刻的乾封泉宝,皆是铜钱中的上等。
出店回家时途径街边的茶肆,一些闲言碎语便传到了王瑾晨耳中。
“今日骑马从春明门进入长安城的是些什么人?”
“嗨,是太府寺少监的家仆来接她们家七姑娘去洛阳的,前阵子不是闹了一桩丑事么,连私通的名头都出来了,萧公如何还坐得住。”
“我听说萧王两家同居在一个坊中,那七姑娘与王家的四子自幼相识。”
“说不定还真有些什么呢,否则一个待嫁的小娘子缘何在寒冬下水救人,说只有朋友之情,我是不大信的。”
打伞的婢子皱起黛眉,“郎君,小奴去驱赶他们...”
“算了,”王瑾晨摇头,“言过其实,但他们说的本也没有错。”
年关之际,长安突然飘起了雪花,红梅傲雪,直挺挺的立在萧宅前院中,几片枯叶被风吹落。
等了近半日的家僮走入宅中提醒道:“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姑娘的细软可收拾好了?”
婢女揣着双手厌烦道:“都催了三回了,姑娘收拾好了自然会出去,用得着你们催么?当看押犯人呢?”
“小人不敢。”
“阿霖。”
婢女转身应道:“姑娘。”
“走吧。”
“喏。”
车夫将马车从后院赶到宅门口,阿霖拿来一件裘衣替萧婉吟披上后将其扶上了马车,一众穿缺胯袍的家僮纷纷跨上马牵扯缰绳调头。
“什么人!”
马车将要驶出亲仁坊时被人拦下,队伍跟前站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从装扮上看像是主仆,婢子打着书画油纸伞,主人披着一件蓝色的裘衣,手里拿的不是取暖的手炉而是一把夏日用的叠扇。
“山阴王家王瑾晨请见七姑娘。”
“山阴王家?”骑马的家僮握着缰绳将马稳住,扭头瞧了一眼巷子中的宅院,“稍等。”旋即夹腿横扯着缰绳骑马走至马车旁侧叉手道:“七姑娘,王家公子求见。”
车内的女子睁开闭目的双眼,抬手撩起车帘偏着头看到车子前的不远处站了一个身着男装的清瘦少年,“长安风大,让她回去吧。”
“喏。”
家僮骑马走到王瑾晨跟前,“我家姑娘说了长安天冷,我们赶路在即,还请公子早些回去莫要挡道。”
“某有一物相赠,还请应允。”王瑾晨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