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就在天衢即将驱策念蛇直接袭向妖魔之时,季雪庭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并且以暗语喝止道。
那个人早已失去了真正的身体,可如今握住他手指之时,掌心触感却柔软细腻到不可思议。之前明明没有那么敏感,可如今只是稍加碰触,一股酥麻就顺着那一小块肌肤相连的地方,一路蹿到了天衢神魂之内。
天衢瞳孔微缩,蛇群险些失控。
幸而就在此时,他们一直追着的那妇人忽然回过头来,满脸涕泪,哭喊出声。
“两位英雄,我,我家里还有孩子,求你们放过我……我可以把钱都给你们……你们放过我……我年纪大了,就算卖了也没多少钱的……”
若他们面前的真的是无目鬼,那么可以说,这只妖魔恐怕就是全天下演技最好的妖魔。
季雪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了制住天衢指诀而握住对方手的小动作,究竟给了对方怎样的悸动。此时此刻,他正凝神探查着面前妇人,然后就发现,虽然身上有着一股淡淡妖气,又有凌苍剑剑意指引,可她确实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而且还是一个被吓得魂飞魄散,完全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倒霉妇人。
“抱歉,抱歉,这位姐姐,我们不是坏人。”
季雪庭瞬间便换上了自己三千年来行走江湖时的惯常微笑,他眉头微蹙,满脸歉意,往前走了几步。
一方面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身后那气息阴冷叫人害怕的天衢,另一方面则是拉近距离好更加仔细地查探眼前之人。
“你误会了,我们跟着你不是要做什么歹事,就是……”
季雪庭轻声细语,视线慢慢停在了那妇人手腕上挂着的一截红线之上。
在幽岭村中的血河祭上,这样的红绳随处可见。
而那叫凌苍剑徘徊无措,叫季雪庭与天衢两人都闹了乌龙的罪魁祸首,如今正挂在红绳之上。那是一枚橄榄状的木珠,表面似乎有些刻文,但早已在多年的盘玩之下变得模糊不清。
“我只不过是想同姐姐你打个商量,你腕上的木珠,是否可以卖给我们?”
“什,什么?”
妇人呆呆地看着季雪庭,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恐惧。
不过季雪庭容貌极佳,尤其是现在这般笑容和煦,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简直就跟那种话本上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一般。
妇人即便还是有些害怕,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季雪庭放下了一些防备。
“买我的木珠?这可是妇人佩戴来护人安胎顺产的护身符,你一个男子买这个干什么?”
妇人用手捂着手腕,有些紧张地问道。
季雪庭当即将自己脸上笑容调整为那种半是苦恼,半是忧伤,却要强颜欢笑的表情。
“姐姐有所不知,内子最近刚刚怀有身孕,我实在是担心她,这才冒昧开口想要买下你手中护符。”
他信口胡诌惯了,表情语气都是恳切异常,这世上几乎无人会怀疑,仿佛他真的就是个怜惜妻子的少年小丈夫……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就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天衢骤然抬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实在是担心他……”】
天衢暗自咀嚼着这句话,胸口渐渐又泛起一丝甜蜜。
即便心灵深处很清楚地知道,季雪庭不过是随口骗人,可天衢还是觉得无比满足。
即便是谎言也可以,被骗也可以。
阿雪担心自己。
这么自欺欺人,可天衢依旧很高兴。
他伸出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自己的腹部,感受着肉身深处传来的微微颤动。简直就像在应和他如今所念所想,一阵奇异的隐痛传来,天衢清楚地感觉到那藏在他身体深处的“孩子”正以季雪庭的骨珠为中心,贪婪地汲取着他的血肉与仙力,生气勃勃地生长着。
作者有话要说:季雪庭:我觉得天衢怪怪的。
某人:其实那是孕夫的筑巢反应哦嘻嘻嘻……
第73章
那妇人与季雪庭交谈了片刻,见他容貌俊美,行事端方,言辞之间又对自己那位“夫人”有颇多爱怜之意,渐渐便放下了心中猜疑,表情也变得温和起来。
“哎呀,这位公子你也真是的,说是没有坏心,可你与你这位朋友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几句,季雪庭又连连道歉,两人之间气氛才渐渐变得和洽。季雪庭本以为他这样出面与妇人相谈甚欢,将对方手中的护符买到手也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却不想到了最后竟还是碰了钉子。
那妇人面对季雪庭的恳求,以及拿出来的一小袋银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你说,你家是刚搬到雍州来的?难怪什么都不知道。”妇人摇头道,“你个外乡人眼光倒是不错,只不过我手上这护符却实在不能给你。”
妇人叹着气,抬眼看了看季雪庭,连忙又解释道:“唉,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实在是我们这雍州啊,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跟你说一下,免得你以后再这般冒失——只要你还在雍州,便是再怎么求,也不会有人愿意将手头的护符卖给你的。这东西实在是个难得的宝贝,我们困在这雍州,又不像你们这等有钱人可以在外行走,家中的姑娘们也只能指望它庇佑……”
季雪庭见她打开话匣子,连忙又好声好气与她对谈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套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自从百年前起,因为娘娘庙中的妖患,整个雍州境内所有的娘娘庙都被烧了。
可这样一来,虽然之后再无妖怪作祟,雍州境内的妇人们却陷入了窘境——她们怀有身孕之后,再无安胎助产的神灵庇佑。
偏偏这年头又因为灵脉大乱,民间百姓生活困苦,没有人会为了家中妇人的生产安全而举家搬迁到外面去。
到了最后,这雍州的妇人们怀上孩子之后,唯有赌运气看谁的命硬能熬过去,再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