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薯不是特别甜的那种,但水分很多,既能填肚子,又滋润了沈鱼干渴的喉咙。
红薯很脆,不是苹果的那种爽脆,是带着点儿瓷实的脆,咬在牙齿间特别踏实,吃着就知道这是有分量的食物。
沈鱼一口气吃了两个,要不是太冷了,他还能继续吃。
吃饱“喝”足,把地上的红薯皮扫一扫,沈鱼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这具身体又病又弱,急需修养。
临走前,沈鱼再三扭头,最后没忍住,抱了几个红薯扔到自己小窝里,这种环境,没存粮他睡不着觉。
把所有东西归位,锁也重新挂回去,把梯子搬来,爬上去,几个宝贝红薯放进床头的箱子里,手一伸就能摸着。
往破床板上一躺,以后这身体就是他的了,可得好好养着,吃饱了就该睡觉,至于其他事,睡醒了再说。
沈鱼是让肖老太的大嗓门给惊醒的,老太太攀着木梯,头从门洞伸进去,一巴掌拍在沈鱼腿上:“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
沈鱼一睁眼看见老太太皱巴巴的一张脸,吓得一个仰头,差点儿一头撞墙上去。
“你个贼儿子,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鸡蛋?小王八崽子,真不是东西,你给我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鱼腿一缩躲过老太太再次拍过来的一巴掌,不紧不慢道:“床板好像要掉了。”
正奋力往上爬想冲上来暴打沈鱼的肖老太动作一顿,感受到木梯靠在床板上晃悠,老太太立刻扶着梯子小心翼翼往下蹭——前门的孙家老太太就是在家里摔了一跤,花了好多钱,现在都还站不起来,比她还小一岁呢。
等脚踩着地面,踏实了,老太太嗓门又大了起来,叉着腰冲沈鱼吼:“你给老娘滚下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贼儿子。”
沈鱼淡定地躺回去盖好被子:“我不,你要打我,我害怕。”
肖老太:“……你给我下来!”
“不下。”
“下来!!!”
“不。”
“……”
老太太气得差点儿晕过去,又不敢再爬梯子上去打沈鱼,于是愤怒地搬走了木梯:“有本事你就一直挂墙上,饿死你个王八羔子。”
同时心中纳闷,她上午走的时候,明明把梯子收起来了,橱柜也是锁好了的,真是见鬼了。
沈鱼不为所动,伸手摸了摸箱子里的红薯,安心了。
嘿嘿,没想到吧,小爷有存粮!
肖老太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地儿出,越想越气,抱着只剩鸡蛋壳的大海碗破口大骂:“遭瘟的小贼,八百辈子没吃过鸡蛋,敢偷到老娘头上,也不怕烂肚烂肠……”
被肖老太大嗓门吸引来的邻居在门口探头探脑:“肖婆婆,咋的啦?”
“你看看哟,大家都看看!”肖老太气呼呼地把鸡蛋壳给邻居看,嘴里还不闲着:“你说说我们老肖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招来这么个贼儿子,供他吃供他喝供他念书,手脚还不干净……”
邻里邻居都住了好些年,彼此再熟悉不过,对肖家的情况也了解,有的觉得肖老太说得对,沈鱼就是个拖油瓶。
也有脑子清醒的,见过肖老太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沈余,这次也难免多想几分。
沈鱼是不怎么在乎名声,毕竟有那样一对父母,很多人下意识就会觉得他也不是个好的,一个个计较,哪计较得清。
但他的经历告诉他,人言可畏并不只是一句空话,真能逼的人过不下去,尤其是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他得做点儿什么。
沈鱼坐起来了。
然后一头撞到了房顶上。
“诶诶,他想干嘛?”
肖家的房子小,客厅不过五六平,站在门口的邻居一眼看见挂在半空的沈鱼,他红着眼眶(不小心撞到脑袋疼的),两腿悬在外面,作势要往下跳。
肖老太唬了一跳,其他人也被沈鱼引去注意力,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这会儿都拦着。
“可不敢胡闹,摔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是,这不是有梯子么,婶子给你搬来。”
说着热心邻居就已经把木梯给他搬来了。
沈鱼怯怯地看了肖老太一眼,弱弱道:“谢谢婶子,奶……阿婆说让我在上面待着……”
肖老太不许沈余喊她奶奶。
几个邻居对视一眼,刚才确实好像听见肖老太这么吼了。
至于沈鱼的声音,太小了,完全被肖老太的大嗓门遮得一干二净。
肖老太炸了:“我还让你下来呢,你咋不滚下来!”
沈鱼吓得一哆嗦,抽抽巴巴说:“我、我这就下来,阿婆你别生气……”
他说是这么说,动作却慢吞吞的,在那磨蹭着不下去。
他病还没好,嗓音沙哑,模样可怜巴巴的:“阿婆你别打我,我再也不吃鸡蛋了,都给哥哥和弟弟吃,我就是太饿了,我两顿没吃,也出不去,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就想起我小时候,我奶给我煮鸡蛋吃……”
太可怜了,多可怜的孩子啊!
邻居们表情变了,住这一片的都是工厂的工人,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要是双职工,可以称得上富裕,肖家可是三个工人。
一个鸡蛋才多少钱?就是过年那会儿,也才六分钱一个,现在小点儿的蛋三四分钱就能买到,哪家的孩子会被苛刻成这样,觉得自己要死了,只想吃一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