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什么事都不耐烦;就算用力说了愿望,对方依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找借口逃避;也不要嫌麻烦,幸福的秘诀是不怕麻烦,把每件小事做好。
他们这个位置是双排座,车厢将双排座椅调成相对模式,余旸的水杯放在窄桌上,他们对面坐了两个人,两位乘客几乎没怎么说话,看样子互不认识。
中途停站时,余旸以为郑栖睡着了,侧过脸一看,郑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像一只观察四周的狮子,鬼知道他是狩猎还是狐假虎威,“怎么了?”
郑栖做了个‘嘘’的动作。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郑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叔,正双手环胸,闭着眼打盹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车厢冷气足,刚才放箱子时,郑栖问余旸冷不冷,余旸正热着,哪里顾得上,说‘不热不热’。郑栖还是拿了件衬衣出来,穿在自己身上,万一等下余旸觉得冷呢。
坐定了还真是觉得有点冷,余旸下意识抱住郑栖的胳膊,觉得他身上很暖和,“你在看什么?”
郑栖指了指正前方,又朝余旸抬了抬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余旸把耳朵靠过去,听见郑栖说:“他每打17次呼噜,会打一个喷嚏。”
“真的吗?”虽然余旸觉得郑栖简直幼稚死了,看着郑栖认真的模样,他还是很好奇:“不会吧。”
“我数了的。”郑栖看着他,一脸不信你也看看的表情,“不信你看看。”
余旸摇了摇头,似乎不太相信。
“骗人是小狗。”郑栖调整坐姿,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余旸声音很轻:“赌什么啊。”
郑栖像是随口一说:“以身相许。”
“已经许了啊!”余旸拍他。
郑栖皱眉,有点着急确认他刚才发现的规律,“反正就那意思吧,我说的是真的。”说着,他揽住余旸的肩膀,让余旸跟他一起看鼾声滔天的大叔。
不看还好,余旸看完觉得想笑——大叔是方脸,微微抬着下巴,显得鼻孔有点大,‘哼——哼……哼~~’这样的鼾声间歇性响在他呼吸间。
郑栖侧过脸看余旸:“你看他鼻子。”
余旸目光古怪,还是照做了,过了一会儿,郑栖问:“看见了吗。”
“没有什么啊。”
郑栖说:“仔细看!”
“哎呀,真的没有什么。”
郑栖觉得余旸一点也不心细,还很认真地解释:“他每次呼气,鼻孔都会外扩一次,你再看看。”
——郑栖你神经病啊。余旸真想翻白眼。
可是定眼一看,余旸发现大叔的鼻孔真的会张开,甚至每次呼气,鼻孔都要瞪得圆圆的,像一幅迷你墨镜。郑栖悄声说:“是不是?”
余旸点头,又说:“他没有打喷嚏。”
郑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四组计数,“你数嘛。”
就这样,俩人挨得很近,余旸一边观察大叔打瞌睡,一边数数,还不忘看看郑栖,证明他刚刚说的不对,郑栖很专注,胳膊压在余旸脖颈处,手腕一收,将余旸环他自己身旁,呼吸贴着余旸的耳朵,“现在是11次。”
鼾声还在持续,大叔时不时瞪起鼻孔,等呼吸沉下去,鼻孔又恢复原状,余旸想起来了!他鼻孔像汽车排气管。余旸小声数数:“12、13、14……17——”大叔忽然张开嘴,眼看一个惊天喷嚏要喷在空气里,余旸立刻凑近了说:“是真的——”话刚说完,余旸忽觉眼前一黑,接着,‘阿嚏——阿嚏!’震动声剧烈,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余旸简直不敢相信雷霆般的声响。
下一秒,余旸闻见干爽的橘盐香气,再抬头,他看见郑栖单手扯住衬衣,将他的脑袋拢在怀里,郑栖眼里盛满笑意:“你还真看啊。”余旸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你让我看的啊。”余旸说。
“他打喷嚏,飞沫四处跑,”郑栖说:“我让你数,没让你凑那么近。”
“不玩了不玩了。”余旸觉得郑栖很烦——平白无故害他心跳好快。
也是这时候,列车进入隧道,周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头顶上方的射灯亮起,能看见车厢内的乘客脸庞,但画面更像是亮度不足,人物脸庞充满颗粒感。
隧道信号灯光芒微弱,光影疾驰在郑栖脸上,余旸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咽下唾沫,耳鸣感稍缓。再看郑栖,他的目光明亮、耐心、带着孩子般的雀跃,他的嘴唇动了动,“我没骗人吧。”
听力短暂地下降,余旸出现某种直觉——他终于闯入郑栖的世界,那个郑栖所在的星球,他察常人不会察,拽住时间中的某些细节,有点幼稚,又充满浪漫。那种感觉就像,如果今天晚上想吃烧烤,郑栖会不会把月亮烤了,还问:加孜然吗。
列车飞驰过隧道,四周恢复明亮,余旸收回思绪,掌心有些潮湿,握住郑栖的手,很认真地答:“没有骗人。”郑栖永远不会骗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郑栖有点诧异余旸今天竟然没有吐槽,还安静地靠在他肩头,脸庞微侧着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小的时候,郑栖经常会烦恼——为什么他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很多别人不需要的东西,一开始有朋友跟他分享,随着年龄的增长,懂的人越来越少,郑栖索性就不说了。
反正这些事不能给谁带来利益,除了余旸,郑栖觉得没人愿意懂得。
——即使已经工作,依然坚持做手账,在上面涂涂画画,完整又持续地保持记录;还会在偶遇的文具店买贴纸,粘在杂志里,还把其他人遮挡起来;收集纸币,让日期与纸币编号对应。
郑栖是一颗孤独的星球,余旸是信号发生器,有且仅有彼此能够连接成功。
平时有余旸应对长辈,余爸余妈对郑栖年终比赛非常重视,还问他临时回家时间赶不赶,郑栖说:“还好,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看现场,挺热闹的。”
周蓉畅想起来:“我得找一件我最好看的衣服。”
“还要带个好点的相机。”上次郑栖比赛他俩没去,余海滨一直觉得挺遗憾,“赛场人很多,观众应该也不能到处走动。”电视上有跟拍,现场全靠两只眼睛看,不带相机哪行。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郑栖和余旸决定到时带双方父母一起观赛,结束这场比赛后,郑栖打算回归家庭,想办法做点投资或是其他事,这样就不用跟余旸异地。
年终赛比往常任何一次赛事都要规模庞大,现场人山人海,赞助商空前多,还未比赛已经能听见呼喊声。入口处有记者实时跟进赛事进程,不少知名度较高的选手正在接受采访,粉丝在一旁加油打气,气氛很是热闹。郑栖照常充分预准备,骆教练在嘱咐细节问题,郑栖点头应‘好’,队友们手掌交叠,一齐往下压,再回弹至空中:“加油——”“去各自排量组等候,”骆教练给大家发矿泉水,做着最后的交代:“保持镇定,在场上随机应变,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郑栖起身:“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骆教练点头,“快去快回。”
等候室上方充斥着哄闹声,正前方的led屏幕上实时刷新赛事成绩,用不了多久,郑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也不知道为什么,郑栖觉得今天心跳特别快,太阳穴也紧绷,他没去洗手间,只往观众席走,他要见余旸,想拥抱余旸,听见他说:“老公你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