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变成柔灰色,树叶轻轻摇曳,青皮核桃‘咚’一下砸下来,滚在细石人行道里。
郑栖佯装捡核桃,朝大巴看了一眼——司机坐驾驶室抽烟,时不时把手伸到车窗外掸烟蒂,而他老婆余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堆玩偶,正窝在座椅里刷手机。
以郑栖对余旸的了解——要么不生气,要么生气起来古怪又不讲道理,冲锋陷阵绝对没用。
再说了,就这么直接哄老婆多面子,就是。
这么想着,郑栖绕到驾驶室附近,敲了敲车窗:“什么时候撤?”
司机就着拿烟的那只手,朝身后指:“问他。”
郑栖只是好奇:“园内大巴不集中管理吗?”停在这里总觉得很奇怪。
听见他这么说,司机赶紧把烟灭了,说了句实话:“待到九点。”
“哦——”郑栖沉吟,眼里带点迟疑,弄得司机不敢跟他直视,赶紧挪开目光,还若无其事地吹起口哨来。
郑栖偏头看向车内,余旸好像戴上耳机了,仰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我老婆,”郑栖抬了抬下巴,语气很轻:“不麻烦您了,早点下班休息。”
一听这话,司机有点着急:“我两千块还没拿到呢——”说着,他视线不定地瞧了余旸一眼。
郑栖皱了皱眉,大概知道了什么,“您早点回吧,”说着,他一抬眼瞧见立在草丛附近的园规,上面明确写着大巴乘坐时间段,“迟了要罚款。”
“罚款有人交。”
司机说。
郑栖脸色几乎瞬间暗下来——他就知道,余旸发起脾气来,古怪到让人无法想象,反正千金难买他高兴,就是金豆子他也要丢锅里煮一煮,只为听个闷响声。
“行吧,”郑栖拿出钱包,正好把现金用掉,免得还要往银行跑,他一张一张地点钱,刚要给钱,他停住手上的动作:“先把车门打开。”
司机觉得郑栖这人不好招惹,先是套出他待到几点,又问出罚款的事,现在要是依了他,那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他坐着不动,说:“先给钱。”
郑栖面色沉静,“我老婆这么好骗吗。”
司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是他自己要给的!”
郑栖耐着性子数钱,随着纸币数量增加,司机简直笑开了花,正要数到最后几张,郑栖忽然收回手,“500,不能再多了——”“兄弟,这点钱交罚款都不够,我本来要赚四千。”
四千?郑栖敛住神色。
“到底要不要?”郑栖摇着纸币给自己扇风,“不要就不止罚款那么简单——”他将钱包放回口袋里,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警告表情。
‘嘁咻——’一声,大巴汽门打开,郑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谢了。”
“把门关上!”余旸不知何时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谁让你开门了!”
司机进退两难,觉得今天真是倒大霉了,钱没赚到不说,还要陪这俩口子吵架。
郑栖站在车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汽门又合上,司机还冲他讪笑:“对不住了,兄弟——”郑栖很少哄人,以前都是别人哄他,爽约老婆总归不对,但直接哄巨没面子啊。
余旸是听见汽门声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他隔得远,听不见郑栖跟司机在说些什么,但被鸽了的心情还是无法化解,他想好了,今天要在这里待到天明!不管郑栖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可是下一秒,他又在想,快点求我叭!说老婆我错了,我们回家吧,我最爱你了。
随便说一句就回家,余旸闷闷地想。
但空气很安静,别说拍门声,就是说话声都很小,余旸悄悄坐直身体,顿时气从心头起——郑栖竟然没影了。
他刚要说什么,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郑栖,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椅子,大大方方坐下,翘个二郎腿,双手环胸,就守在大巴前面。
郑栖回头,余旸赶忙别开脸,怀里玩偶掉了一地,他也不顾上捡。
看着郑栖慵懒又充满耐心的背影,余旸气消了大半,他像一只狮子守护领地,时不时拍打手臂,像是有蚊虫咬他,余旸又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有蚊子?”说完,他就有点后悔。
郑栖皱眉,侧过脸看他,没说话。
天色彻底暗下来,只有路灯亮着,司机又开始抽烟,寻思着这俩人到底谁比较有钱,等下听谁的才更有效,要是能赚到4500岂不是更好了吗。
4500唉,反正不偷不抢。
即使俩人没说什么话,都在寂静地等待夜晚降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余旸趴在车窗上,觉得郑栖专心等他一个人的样子很帅,不说话特别拽,背对着他又显得特别欠打。
为了表达不满,他冲郑栖扔东西,那个斑马毛绒玩偶砸到郑栖的肩膀,飞弹出好远。
郑栖先是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起身捡起毛绒玩偶。
就这样,与余旸把今天买的东西全扔到郑栖身上——他还挺奇怪,砸他,他也不躲,好脾气地捡起,放在椅子上。
本来以为这时候总该说说话了吧,郑栖又朝侧面走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样东西,他走到大巴窗口,正好停在余旸所坐的位置:“买了驱蚊液,要吗。”
余旸坐回原处,“哪儿买的?”
郑栖指着不远处:“那里有个便利店——”说着,郑栖拧开盖子,‘呲呲’两下,一股清凉的味道散在空气里,郑栖喷在自己手臂上。
光线微弱,余旸看不清他手上有多少包,只扒在窗边看,郑栖抬头,嘴角有清浅的笑容,问:“你要吗。”
说着,他抬起手臂,没等余旸反应过来,对准他的眼睛,‘呲嗒’一声,凉意喷洒而来,余旸正要让他走开,谁知双眼并无不适,反而闻到雪碧透心凉的气息——是易拉罐。
二氧化碳气体‘噗’出来,液体喷洒在罐口,余旸劫后余生地看着郑栖,郑栖笑了,单手拎起易拉罐,朝玻璃窗碰了碰,“干杯。”
说着,他仰脖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