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讲了好久,久到余旸用手指丈量到郑栖的影子有变长。
他站在不远处的栅栏前,单脚踩斜坡上,另一只脚支撑身体,他弓着背脊,几乎没怎么说话,时不时‘嗯’一声,不知电话那端说到什么,郑栖揉了揉头发,将脸颊埋在臂弯处,又抬起下巴,长长地舒气,好像有些为难。
直到余旸朝他走过来,郑栖的眉眼才舒展了些,“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他沉默了片刻,等对方讲完,最后挂上电话。
“车队有急事吗?”
郑栖笑容平静:“没有,一个朋友。”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余旸问。
“没有,”郑栖说,“是他问我最近怎么样。”
余旸‘哦’了一声,刚要说什么,郑栖又打了个电话,在说地址,“是,下午两点多来的,您要多久?”
郑栖看着腕表,“行,六点半。”
余旸投以好奇的目光,郑栖解释:“是附近的司机,他今天正好拖一批木材出去,要搭顺风车得等到六点半以后。”
“不是骑行回去吗?”
郑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他们精力充沛,就算郑栖能骑回去,余旸未必吃得消,况且四周打不到车,这个司机还是郑栖之前帮朋友搬家认识的,没想到现在还能联系上。
司机到得有点晚,附近林木管辖比较严,后车斗所载树材不多,捆成堆状,紧紧拴在靠里的位置。
原来真的是货车,余旸上下打量着,觉得很不可思议。
司机跟郑栖打招呼,俩人好像真的认识,刘师傅问郑栖要不要帮忙,说话间给他递了个根烟,郑栖收下了,把烟夹在耳朵上。
周围都是树林,郑栖t恤后背颜色变深,手臂一抬,将自行车搬到车上,他三两下爬上去,蹲在车斗里捆自行车,忙完这些,他朝余旸伸手。
余旸怔怔地看着郑栖,感觉很奇妙。
跟郑栖结婚之前,他从来没坐过货车,更别提敞坐在装货的地方,但只要跟郑栖待一起,一切就变得顺气自然——他讲究时效,还热衷于实际体验。
明天说不定会劈柴呢,余旸心想。
“走吧。”
郑栖抬了抬手腕,示意拉余旸上来。
手掌相握,往下压,郑栖的手有力而宽大,余旸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爬上去。
车子‘哐啷’向前,余旸和郑栖坐在一堆木材上,呼吸间全是枝叶气息,木屑摸上去扎手,自行车放在他们左手边,也用绳子捆紧。
车速带着他们远离这条山路,以倒退的方式告别晚霞。
余旸以为下午车队给郑栖打电话,毕竟夜里九点多他们还在附近撸串。
余旸也跟着去了,这次他见到更多新脸庞,有两位年纪稍长,其中一个好像是郑栖之前的教练,叫骆文昌,赛事履历堪称丰富。
与郑栖早早步入婚姻不同,其余年轻人多半单身,职业生涯需要骑行训练,单身确实更舒服自在。
烧烤摊热气熏天,孜然味浓郁,余旸给郑栖的妈妈发微信,问想不想吃烤串。
姜敏发了语音过来,听声音应该在笑,“你们吃吧,我和爸爸在看电视。”
郑栖见他在听手机,又问:“要酸奶吗。”
说到这个,余旸倒是来了兴致,“我去点!”临走前他朝柜台走过去,据说酸奶是手工做的,他刚才尝了,味道也很不错,等下要是能早点回去,还能让郑爸郑妈尝一尝。
余旸再回来时,门口进来几位客人,过道拥挤,他就绕了一圈往回走,到转角处时听见有人说话:“名次出来了,秋季赛肯定没问题,你怎么想。”
这个声音好熟悉,但半晌都没人接腔。
那人接着说:“郑栖,不是我说你——”没等对方说完后半句,郑栖立刻清了清嗓子,“改天再说,今天难得一聚。”
正说着,郑栖迈开步伐,一抬眼有点诧异:“余旸?”
季凯朝余旸笑了笑,表情释然,没再说什么,往餐桌方向走。
“你们在说什么啊。”
余旸好奇地问,“下午是季凯打电话吗?”
“是骆教练,季凯当时也在场。”
难怪讲这么久电话,郑栖没说太多,像是有心事,余旸接着问:“不是说跟季凯认识很多年了吗,好朋友见面更应该开心才是。”
听见他这样说,郑栖屈起手指弹余旸的脑门儿。
“好痛!”余旸捂住脑袋,愤愤地看向郑栖。
郑栖还要继续,余旸躲开:“我不说的不对吗。”
“他喊我比赛。”
郑栖懒得逐一解释,径自朝前走,也不打算等一等余旸,像是有点心烦。
烧烤摊离住的地方挺近,郑栖今天挺反常,像个甩手掌柜,余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气他不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他就两手一边提一杯酸奶,左右晃荡,单看影子像挑水的。
“比赛就比赛啊!”余旸抬起下巴,望着郑栖的后脑勺,瞧见郑栖不说话,他就用酸奶瓶子轻轻撞郑栖的后背,“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很正常吗——”还好包装严实,否则以余旸这样的幅度,酸奶不洒得满袋子都是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