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医院也不显得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他像自己保证过的一样, 一整天都安静地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拿平板画画打发时间。
他没有问过时淮病人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时牧桓还能活多久。好在他正过暑假, 长日无事, 起码还能再陪一个多月。开学之后就要忙起来了, 应该不能再这样每天都来。
时淮肯定也没法儿长时间地推迟所有工作待在医院里。他虽然要上学,却好歹是常驻明海的,他哥不在的时候还是可以过来帮忙看着,起码能传个话什么的——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身份尴尬,好在他脸皮够厚,只要没被赶出去就无所谓。
他毕竟不是时牧桓的亲儿子,不仅如此,时牧桓跟应小蝶离婚后他连继子都算不上了。无论从血缘还是法律都跟什么还没什么关系。
非要说的话,可能算是……儿媳妇?还是男婿?
他望着平板上乱糟糟的画面,脑袋里思路也乱七八糟的。
下午的探视时间本该是时淮去。他灌完了一瓶柠檬茶,正打算去再买一瓶,刚起身就被时淮叫住了。
时牧桓居然提出要见他。
应允意外之余,下意识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也不算奇怪,时淮之前就说过跟家里摊牌了性向。
“嗯。不想去也没关系。”时淮看起来比他自己更不希望他进去,“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话。”
应允没有犹豫太久,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进去一趟吧,都好几年没见了。”
他跟着护士去换衣服,穿上鞋套,戴上口罩,过程里脑海一直回放着记忆里时牧桓的模样,高大,威严,精干,不苟言笑,有锐利的双眼。他偶尔觉得那就是时淮二十年后的模样,时淮就是为了让自己和父亲不要那么像,所以才习惯在外人面前穿一层礼貌温和的伪装。
但他知道时牧桓现在的样子肯定跟从前很不一样。病情发展到晚期,无论还是精神都已经受到了相当的折磨,他无法比较跟车祸后的惨状哪一个更令人畏惧,只是真正再面临这种情景依旧很不适应。
当初害怕看到应小蝶的那股子胆怯又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挪不动脚往床边靠,就隔着几步跟时牧桓说话,刚开口就鼻子发酸。
时牧桓至少瘦了一半的自重,刚抽完腹水,瘦骨嶙峋地靠坐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像竖放的半截枯枝,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死亡的阴影蒙在他的脸上,似乎只等他闭上眼就会把哀乐奏响。应允完全无法将他和记忆里那个身材高大的继父联系起来,不敢也不忍心跟他对着干。无论时牧桓说什么话,听不听得进去,通通都点头说知道了。
即使时牧桓教训他,“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拖累你哥。不要再给他闯祸。”
他还是乖巧地说,“我知道了。”
时牧桓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即使在生命的最后,精明挑剔的目光一如既往。
如果他是个女人,或许时牧桓会满意得多。不算聪明,但很听话,尤其听时淮的话。这样的女人听起来就适合结婚,还会心甘情愿地给时淮生几个孩子。即使无法亲眼看到,光想想也能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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