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监军今日好像出去了。副将回道。
出去了?王孝杰问道,去了哪儿?
是,今日上元,好像是有亲眷来探望王监军了。副将道。
王孝杰走出帐中望着旁侧漆黑的帐篷,眼里充满了疑惑,王监军的亲眷?李夫人不是去年就亡故了么,王氏宗亲又怎会在这上元夜跑到边疆来。
这个王监军没有说,只说是亲眷。
王孝杰再次问道:可有派人护送?
副将摇头,王监军不让。
糊涂,监军不让,你们不会派人暗中护送吗,他是圣人派来的,若出了事,就算是灭了吐蕃你们也担待不起。王孝杰怒道。
末将知错。副将低头拉耸着肩膀。
冷泉内有一处小镇,距离军营不到百里,镇中用高高的土墙堆砌起来阻挡风沙,偶尔还可以听见路过的驼铃声。
一匹黑色的御马被拴在一颗老槐树下,烛光从小酒馆的窗口照射出,与满月的银光交汇于院中,窗内的人影对立而坐,因风的缘故,烛火闪烁,屋内忽暗忽明,其中一个人影忽然站起,但并未朝对方走去,随着起身迈步,窗口的人影便越来越大,吱~直到酒馆楼上临院的窗户被推开。
一阵寒风涌入屋内,将桌案上那一盏灯烛卷灭,屋中便只剩窗口洒进的月光,推窗的人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但来时却只有一人一马。
冷光照在她的身上,离窗口的地面便倒映出一个人影,微风卷起脑后的幞头系带与披风一起轻拂,如一个翩翩少年,对空惆怅。
边境要起战事,你不在家陪亲族,独自一人跑到这吐蕃来...
怎么?座上的女子开口打断道,来都来了,王侍郎要下逐客令么?
王瑾晨回转身子,摇头道:我又非陇右的东道主,七娘也不是客,哪有逐客这一说。
那不就是了,天下之大,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么?不等王瑾晨回话萧婉吟又道:再者,即便有,王侍郎管得着吗?
王瑾晨望着萧婉吟桌前从洛阳带来的上元节面蚕、面灯与油锤,旋即抬手握住披风紧了紧披于身上,此地不同寻常,又逢诸国交战,若一旦战争打至此处,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萧婉吟再次打断,姑娘家怎么了,王侍郎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王瑾晨语塞,迈步走回桌前撩起公服的裙摆缓缓坐下,我与你不一样,我有苦衷,不得不来。
圣人已派你监军一次,难道这第二次,不是王侍郎自行请愿?萧婉吟试着猜测反问道。
我已入局,若圣人不答应,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我能做的,便是如来俊臣一般,不计一切代价,讨好天心。王瑾晨回道,是为君尽忠,也是为己求全。
你想做什么?萧婉吟问道,难道战胜诸国还不够?
圣人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若只是将骚扰之人驱逐,那不叫野心,隋炀帝时四夷宾服、万国来朝,圣人大概也想要,千官肃事,万国朝宗。王瑾晨回道。
千官肃事,万国朝宗...萧婉吟喃喃道,你要做什么?
王瑾晨夹起碗里的一块面蚕送入嘴中不准备回答,随后又盯着萧婉吟一动不动道:七娘到冷泉来,又是上元应节之食又是披风,意欲何为呢?
萧婉吟坐转身子,王侍郎不用太多,妾不过是来答谢侍郎周全家族之恩的。
那夜七姑娘不是当面道了谢么,王瑾晨笑道,可没听说有人谢恩,要追到千里之外的。
萧婉吟扭过头,皱眉道:少打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瑾晨举着筷子楞了楞,旋即放下,我有预感,大周承唐,继贞观,国力已非立国之初,虽被四夷夹击,然却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呢?萧婉吟仍旧不解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王瑾晨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旋即弯下腰贴近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长寿三年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于冷泉及大岭大破吐蕃与西突厥,灭敌三万。
捷报刚传不久,朝廷喜庆的余热还未散去,边境又送来急报。
洛阳太初宫
灵州紧急军情,突厥可汗默啜率军进犯灵州。
皇帝侧躺在龙椅上一言不发,来俊臣躬身立于殿陛下,开口道:细作先前来报,突厥可汗骨笃禄病亡,因子幼,其弟默啜便自立为可汗,想不到他的野心远不止突厥可汗。
王孝杰刚击败吐蕃与西突厥,此时灵州又生乱...皇帝疑心道。
圣人,来俊臣叉手,进言道:臣以为,默啜之所以举兵进犯灵州,是因为刚继任可汗,而汗位乃是篡夺其兄长之位,得位不正,兄有子,何及弟,故而民心未定,急需战争来赢得民心与收拢兵权。
卿以为,此战该如何?皇帝问道。
臣以为,大周休养生息多年,国力强盛,突厥经过分裂如一盘散沙,若派兵,必可一击即退。来俊臣回道。
领兵人选,鄂国公如何?皇帝问道。
来俊臣抬头,鄂国公曾领兵,臣以为可,臣还有一言。
讲。皇帝道。
此次诸国来犯,加上默啜,必然使朝野震惊,若让几位宰辅为其幕僚,便可让诸国知道陛下退敌之心,又或,贼寇闻之自退。来俊臣道。
宰辅为幕僚?皇帝陷入思考,脑海中略过朝中诸相的身影。
来俊臣又上前道了一句,检测臣子是否忠心,便要看他是否能够因君命而屈尊降位。
长寿三年二月下旬,皇帝诏命鄂国公薛怀义为伐北道行军大总管,领兵讨伐默啜,又下旨进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并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拜为宰相,升李昭德为检校内史。
都堂
内侍高延福拿着皇帝的手诏进入宰相所在的都堂,问道左右看守的几个小吏,李内史与苏侍郎在否。
小吏叉手回话,态度尤为恭敬,回内侍的话,两位相公今日都在都堂内处理公务。
好。高延福遂拿着手诏进入厅内。
厅中二相正在交谈,守真这一篇骈文写得当真是好,年少英才,可惜老夫没能及早遇见,这苏李之称,果不其然。
李公谬赞,下官不过...
相公,高内侍来了。堂吏步入内史所在的房中通报道。
高延福?两个胡须花白的半百来人相顾对视。
不等疑心持续,高延福便打着笑脸跨了进来,李相,苏相,可赶巧,二位相公在一块,省得小人再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