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念给朕听吧。
喏。女官便拿起一卷用泥印封口的奏疏,取出展开念道:万年县主簿徐坚之言,臣昧死言,太宗之朝,定死刑必三复奏,今一判即行斩决,难免冤滥,且长刑者威福,臣请依法复奏,法官之任,宜择用法宽平
好了。女皇似乎有些不耐烦,便开口打断道,朕知道他们的意思。旋即又从手边将两份朝臣进言的奏疏推到女官跟前,右补阙朱敬则,侍御史周矩都上了同样的奏疏。
女皇起身走到窗口悬挂的一只鹦鹉前,女官粗略的翻了翻,李斯相秦,刻薄诸侯,遂至土崩,汉高祖以礼义治国,传国长久宜诫之,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
女皇负手而站,奉先罢相才不过几月,直谏便接二连三的呈上,看来李昭德的进言不无道理,以亲王之身任相太过权重,朝臣附和,言路皆闭。
女官盯着手中的奏疏,侍御史周矩进言末文愿缓刑用仁之后批了一个极大的红字,女官盯着红字楞了一会儿旋即卷起放回原位,李相公为人正直,又精明干练不畏权贵,忠臣择主而事,君臣佐使,定能昌佑大周传世万代。
女官的末语让女皇回头,婉儿似乎意有所指。
女官被皇帝盯得脸色苍白,急忙上前跪伏道:陛下,臣
朕只希望你替朕做事,做一个纯臣,所以才将政事说与你听与你商议,关于立储之事,朕不希望你和外朝那些大臣一样。女皇提醒道。
微臣僭越,请陛下责罚。
启禀圣人,高延福瞧了一圈才找到身处偏殿的皇帝,同时还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红袍女官,都进奏院有陇右递朝的公文。
皇帝朝高延福招了招手,接过密封在竹筒内的奏疏后不紧不慢道:卿起身吧,天色已晚,早些归家,今后望谨言慎行之。
谢陛下不罪之恩,微臣一定谨记于心,臣告退。
皇帝望着纸质的奏疏,上面附有署名,西洲都督唐休璟的上书,延福,你猜这唐休璟谓何事上奏。
高延福与起身的女官微微点头后转身道:去年唐都督上过一道请求收复安西的奏疏,今年开春如是,而今即将入冬,小人猜想唐都督仍旧是心系陇右安西都护府与圣人的江山社稷。
女皇翻开奏疏,与高延福所言无二,随后将之放回高延福手中的托盘上,明日召集朝臣议事。
喏。
九月,景行坊的萧宅尤为热闹,从宰相出出来的媒人穿着一身喜庆又华贵的衣裳,八月时,刚拜相不久的李昭德便屈尊携厚礼亲自至萧家提亲,萧氏毫不犹豫的许下了这桩婚事答应议亲,很快宰相府便按照礼仪差遣媒人提雁登门,谓六礼之首,纳彩。
后又在李元符急于想下聘大婚的催促之下,一月内连办三礼。
两只被绑着双腿的大雁匍于系喜结盖红绸的提盒上,媒人站在门口笑盈盈道:相府媒人代郎君请问姑娘名。
门内的萧至崇点头,家僮出门传达,媒人这才入内。
这是舍妹的生辰八字。萧至崇将信封装持的生辰八字交给媒人时还不忘道一句关心,请娘子代我向相公问好。旋即又塞了个金饼,一点儿小心意。
媒人明白世家联姻的表面关怀不过是因利益驱使,但她只在乎自己口袋里收到的金子,遂笑眯眯的应道:一定,一定。
媒人混迹神都,替权贵做媒说亲,游走于权力的边缘,极善于察言观色,回到相府只交合了八字并没有提及萧至崇所托付的问候之事。
问名之后,李元符催促着父亲请术士于李氏祖庙占卜纳吉。
李氏家庙
萧家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名义上她便是你未婚的妻子,况且现在的兰陵萧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你这样着急,倒像是我们陇西李氏高攀。
李元符摇头,还未下聘,她便算不上我的未婚妻,若不快些,等那姓王的回到神都,怕又要生变故了。
李昭德望着次子,萧家先前模棱两可,如今老夫拜相,刚进门他们便率先提及婚事,答应的也极为爽快,这样趋炎附势,难怪自萧公后萧氏一日不如一日。
儿不关心萧家如何,总之往后七娘嫁进门了便是我李家的人,萧家爱怎么便怎样,儿管不着。
李昭德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屋外的天色,大内通报明日依旧朝议,你在这儿随先生占卜吉日,为父去去就来。
喏,父亲安心去吧,儿会盯着的。
一声火滋,上面烘烤的龟壳应声裂开,李元符瞧见后焦急的走上前,如何?
术士望着用男女双方生辰八字所占卜得来的结果,皱起眉头道:郎君,此婚术士旋即跪伏着惊恐道:小人占卜,八字合为大凶,此婚事恐对郎君乃至家门不利,若是执意恐有灭门之祸
一派胡言!李元符大怒,差点在祖庙之中将炉子踢翻,占卜这等骗人之事也能做得真吗?
小人占卜数十年从未出过差错,不然也不敢到相府来卖弄。
李元符心慌的走上前,揪起术士的衣襟恶狠狠的警告道:一会儿我父回来,你便告知是大吉,如若不然,我必让你满门消失在大周朝,我说到做到。
术士不曾想,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的宰相公子,心思竟如此狠毒,旋即瞪着恐慌的双眼,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是,小人知道,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元符旋即甩开术士,起身后双手插腰往铜炉凸起的肚子上踢了一脚,什么玩意儿,就凭这些个虚无的东西还能骗到我吗,我偏不信。
问名合八字占卜得吉兆之后,李昭德便命家仆备上聘礼派遣媒人通知萧家决定缔结婚姻。纳征下聘之日定于十月初。
长寿元年九月,应唐休璟之奏,皇帝决意发兵攻打吐蕃夺回安西四镇,召宰相商议出兵对策,鸾台侍郎李昭德以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曾长住吐蕃而力荐。
但女皇心中有所顾虑,故而朝议未果,回到内殿后又召心腹女官单独商议。
陇右道距离神都数千里,西征之事须得慎之又慎,唐休璟与李昭德都向朕力荐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作为此次西征的主帅。
陛下未做决策,是心中还有其他主意与统兵的人选吗?
女皇望着地图上大周的最西边,安西诸镇,唐番争夺,几度易手,出兵征伐,粮草调动,皆是劳民伤财之举,之所以拖延至今,乃是内乱不平,朕不敢大规模调动驻守于京畿的禁卫,战则要胜,胜要完胜,因为朕想要的是一劳永逸。
陛下是不放心王将军一人领兵吗?女官随在女皇身侧,她明白皇帝的顾虑,王孝杰乃是唐将,曾受勋爵于唐,又曾战败受过高宗皇帝免死之恩,陛下若不放心汉将,可用突厥人,再与平徐敬业之乱一般派一名监军,不过西征乃是大事,监军人选须得谨慎。
突厥将领...女皇喃喃自语的转过身,朝中有不少阿史那氏族人在廷为将,经验足者亦有不少,只是这监军人选?
女官进言道:主帅若为李唐旧臣,则监军便应当选大周之臣,监军责任之重,还要应为陛下的心腹,与有智勇之人,方不误军机。
周臣与朕心同时兼具能力这三者之人,女皇目视女官,朕倒是想起一个人。
陛下是说前凤阁舍人王瑾晨么?女官叉手道。
女皇从偏殿离开,缓缓走向正殿中间的香炉前,炉子里飘出的熏香环绕着龙袍,婉儿是料定朕放心不下,故而以监军之名提起她的吧。
女官紧随皇帝身后,并没有矢口否认,皇帝便追问道:她服丧多久了?
已近九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