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要将军亲自出动。
翊卫刚至修文坊坊门便被人拦下,王孝杰骑在马上望着几个腰间系有白绫的家奴,吾乃奉旨办事,汝等在此阻拦是为何,可知妨碍公务是重罪?
将军是奉旨来拿下官的吗?声音从人群传出,家奴们让开至两侧,一个身穿丧服面容憔悴却又不失干净且难辨雌雄的年轻人现身眼前。
王孝杰打马上前,俯视道:汝是何人?
下官是将军奉旨所拿之人。王瑾晨合起袖子拱手道。
换了一身衣裳,王孝杰竟然没有认出,或许他之前对这种天子近前的宠臣本就没有什么好感,故而朝议上也没有仔细去瞧王瑾晨更别说记住,今日这身丧服倒是让他眼前一亮,你就是凤阁舍人王瑾晨?
回将军,是,王孝杰少年从军,四处征战,功勋卓著,成名之时王瑾晨尚在襁褓,虽官阶不高,可在军中威望极重,下官没有想到圣人会遣王将军亲自前来。
王孝杰骑马至王瑾晨身侧,汝在此等候,是早已知晓圣人的旨意么?
王瑾晨躬身回道:不忍刀戈扰亡妻清静,故而在此提前等候。
王孝杰对于王瑾晨的回答有些诧异,也颠覆了以往的认知,遂一改先前的傲慢,从马上跳下,眼里透露着些许欣赏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个重情义之人,比堂上那些个欺软怕硬的伪君子好太多了。
亡妻于我有恩,礼是死的,活人岂可守着死礼过一生。
这话我爱听。瞧着王瑾晨身上的穿着,王孝杰想起适才在朝堂上御史弹劾的内容,遂皱眉道:老夫虽然厌烦那些规矩,可是御史身为执法,又认准这死礼,今日是因你身上这件丧服而弹劾,你若这样穿着去,恐怕那群书生不会放过你。
老夫只会骑马打仗,论武可以一人敌他们数十人,但若这论文,尤其是口舌,王孝杰罢了罢手,听多了只会让老夫气得想要挥拳头,虽然诏命是让你穿着入明堂,可是你要换了,之后也有借口应对,圣人并不想追究于你。
老将军的话让王瑾晨不禁勾笑,拱手谢道:将军心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这身丧服下官穿上便没有脱下的打算,即便要登明堂。
有骨气,王孝杰不但没有相劝,反而越加赞赏,老夫就喜欢你这样有血性有胆量的年轻人,可惜你这身子骨太单薄了,不然真想拉着你从军,免得受那群腐儒的气。
城南街道
王孝杰骑在马上,归程并不似来时那边急切,扭头瞧着身后安然跟随的官员,王舍人今年才不过二十有一吧?
着丧服之人回道:是。
王孝杰摸着粗浓的胡子,老夫十几岁上战场,弱冠之年便凭手中一杆□□击退吐蕃,文人里老夫最钦佩的当数唐都督。
将军所言,是西洲都督唐唐璿老将军么?
正是,你识得老将军?
出使陇右时曾至西洲。王瑾晨回道。
王孝杰摸着络腮胡子,老夫与老将军是战友,也是生死之交,老将军已至暮年,毕生所愿便是收复故土,这也是老夫所愿。
四郎!就在王瑾晨准备回话,在人群趋避军队的街道上传来妇人的柔声,熟悉的音色倍感亲切。
王瑾晨便寻着声音望去,阿姊?
萧氏兄弟丁忧三年结束,于本月官复原职,萧二也于地方受考核得以归京,今日一早城门大开便入了城,妇人抬头望着马上的将军,将军可否行个方便,让妾与弟弟说几句话?
弟弟?
望将军行个方便。萧二穿着一身绿色的公服走上前拱手道。
看着走到妇人身侧的官员,王孝杰摸着胡须,原来王舍人的阿姊是萧公二公子的妻子呀,也罢。
在王孝杰的招手示意下,看守的禁卫便至街道一侧等候,姊夫这是丁忧结束了么?望着公服革带王瑾晨问道。
嗯,归京路上听到了你的变故,这才匆匆赶路回来,至你家中却被家僮告知你被禁卫带走了,可把你阿姊吓得。
大郎没有跟随阿姊一同回来吗?
天冷,在车上呆着呢。萧二指了指巷口停着的马车。
马车内坐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孩童,稚嫩的小手握着照看之人的食指,姑母,阿爷与阿娘何时才回来呀?
大郎乖,一会儿阿爷与阿娘就回来了。女子温柔的哄道。
阿娘一直说舅舅,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见过呢,舅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扎着总角的小童瞪着天真的双眸望向女子,姑母知道么?
这一问便将女子彻底问楞,旋即撇向窗口,抬手略微掀开车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姑母也不清楚呢,大抵是个既倔强又温柔的人吧。
那姑母见过么?小童继续问道,似乎越来越有兴趣。
见过,姑母在与大郎这般大的时候就见过了。女子松开车帘伸手抚摸着小童的小脑袋。
可好看?
好看。
小童见女子好像笑了,一脸不解的问道:姑母笑了,难道姑母喜欢舅舅?
女子再次愣住,大郎知道喜欢是什么么?
是阿爷与阿娘常说的么?既见君子,其乐如何。就像姑母,提到时会笑。
侄儿的从让她异常惊讶,女子抬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勺,大概吧。
太初宫明堂
宣,凤阁舍人王瑾晨觐见。
跪坐的众臣纷纷扭头看向明堂正南门,在满堂朱紫的注视下一个着灰黄似陈旧衣物的年轻跨入殿中,登时引得朝堂一阵嘈杂。
他还真敢穿着丧服进入明堂啊。
臣,王瑾晨叩见陛下。
女皇朝其挥了挥手,王卿,起身吧。并无责怪之言语。
谢陛下。
且慢!就在王瑾晨俯首欲起时,左肃正台有御史站出呵止道,敢问王舍人,令尊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