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所向,安西经过多年汉化,其百姓大多都为汉人,殿下登基已有二载,国泰民安,安西四镇众望所归,与番争夺数年,不进则退,诸国环伺,大国岂有退却之理,请圣人思虑臣的所谏。
战争非儿戏,军队乃国家的元气,不可轻易动之,不过卿所言,朕会考量的,皇帝侧在龙椅上,朕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国家的任何一片疆土,比外患更难的是内忧,君王一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那能够兼顾呢。
启禀圣人。高延福走入殿内叉手道:将作监奉旨铸造的铜钟已经做好了。
呈上来。
数十人抬着一口比人还要高许多的大钟进入大殿,王瑾晨端着笏板回过头,望着铜钟上的雕刻,钟作为礼乐,是皇权及身份的象征,遂转身朝皇帝拱手道:愿陛下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女皇瞧了一眼刻着凤凰与铭文的铜钟,吩咐道:置于北阙吧,将原来用于报时的铜钟换下。
喏。将作监官员领命后将大钟从殿内抬走。
适才卿说什么来着?女皇回过神,心情似乎不错,是关于安西四镇收复的事吧?
回圣人,是,奏疏还在圣人手中呢。王瑾晨回道。
朕要是记得没错,前些年龟兹落入吐蕃之手,若夺回便要与吐蕃开战,说来说去还是我朝与吐蕃之间的争斗。女皇从座上起身,北突厥不怕,东边相隔数千里的高句丽也不惧,以及西域诸国朕更是未曾放在眼中,但唯独吐蕃是块硬骨头,你知道为何吗?
王瑾晨躬身回道:回圣人,攻与守,守要更为艰难,国朝疆域广袤,兵力分散,边境又有诸国虎视眈眈,便不可能调动大规模的军队与之对抗,而吐蕃经几代可汗励精图治已今非昔比。
你从陇右回来想必也见识了西域的风景吧?女皇背起双手再次问道,感觉如何?
回圣人,西域不比中原,军队恐怕短时间内难以适应其环境,吐蕃位于国朝西南,地形也太过复杂,易守难攻,若要出兵,则需从长计议。
能用的将领如今都垂垂老矣,出兵之事朕还要同诸位宰相商议再做打算。
王瑾晨抬头,叉手道:陛下圣明。
圣明?女皇为之一笑,朕昔日为了稳固手中的大权不惜将边军调回京畿以震人心安抚内乱,因此丢了边境疆土,一己之私可没少遭受指责与议论。
事分轻重缓急,旁人不懂也没有那个能力,除了一张嘴,便也做不了什么。王瑾晨道。
卿这份心,倒真是偏颇的厉害,因为朕是皇帝么?女皇问道,所以你也和他们一样有着畏惧。
王瑾晨低头拱手回道:这只是其一,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陛下是历代君王里的第一人,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女皇冷看着一片赤忱的臣子,微微颤着眉眼,赐婚的诏书,卿就不想知道朕为何要下?
臣不敢揣测圣意,也不敢问君心,是赐婚还是赐死,作为臣子,臣都绝不会抗旨。王瑾晨回道。
女皇微眯起双眼,旋即低头看着手中的奏疏笑道:卿这手字比内舍人还要写得端正与秀气,不愧是书圣的后人,书道的造诣恐怕在同龄人之中无人能及吧,假以时日必是文坛上的大家,朕向来惜才,可不会折了卿这手笔墨。
圣人谬赞,臣不敢当。
启禀圣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求见。
女皇走回御座缓缓坐下,收复安西之事朕会仔细考虑的,卿无事便先回去吧。
喏,臣告退。王瑾晨从殿内倒着退出,至门口才刚转身跨出便被门外等候的紫袍瞧见拉扯到了一边。
傅相公。王瑾晨拱手道。
今日当值的知制诰不是贤弟吧?傅游艺瞧了一眼殿内,圣人召你?
王瑾晨摇头,是下官自己入宫的。
傅游艺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小声道:最近圣人烦忧着呢,被大臣们催着立储,你可得小心些。
多谢相公提醒。
嗨,你我还言什么谢,若没有你,我又何来这紫袍与金鱼袋呢。
傅侍郎,圣人宣召。内臣从殿内走出传唤道。
傅游艺拿着笏板轻轻拍了拍王瑾晨的肩膀,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下官记住了。王瑾晨点头。
天授二年端午,太平公主端午设宴于府上,亲自挑选千里马于府内围场击鞠。
金晃晃的帖子就摆在桌案正中间,王瑾晨穿着宽大的便服坐在椅子上撑着半边脸发呆。
在想什么?刚梳妆完的李锦从内房踏出,见她想得入神,可是朝中还有什么烦忧事?
倒不是朝中,王瑾晨盯了一眼帖子,我在想太平公主的请柬,上面写的是家中女眷,我怕你会见到一些不想见到的人。
夫君若觉得为难,妾可以不去。
王瑾晨垂下手坐直,旋即深深呼了一口气,起身边走边道:我去洗漱,准备一下出门吧,太平既是公主又是王妃,即便今后调离京城,我也会带着你一同赴任,绝不让你独自一人。
李锦回身看着走到屏风后面更换衣服的人,阿爷说夫君本没有什么争心,也不在乎名利。
隔着屏风,王瑾晨点头,这身红袍并非我所想,如今穿着也当是多了一份职责所在,不为苍生,权当为了自己与家人吧。
妾倒是觉得以夫君的身份,辞官归隐是不大可能,但若能离开京城到地方做官,也许...
三娘想离开京城了?王瑾晨从屏风内探出头。
我不想你跟那些人勾心斗角,也不想你一直被困在官场上,这些本不该你去承担...李锦的话还未说完,便抬手低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王瑾晨从屏风内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出,一手搭着腰间的金带将人扶住,三娘先坐下歇息吧,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
李锦扯住王瑾晨的衣袖,王瑾晨回过头疑道:怎么了?
李锦松开她的袖子抬起另外一只手,摸向她的腰间,盯着歪歪扭扭的腰带认真细致的解开重新系好,你一着急就会如此。
低头俯视着身前体型消瘦还有些憔悴的女子,王瑾晨既心疼又愧疚,我会想办法从这龙潭虎穴中脱离,然后带着你辞官归隐,如若做不到,那便换一种方式,只要能离开此处,即便身败名裂我也不在乎了,以往对你的亏欠,我会想办法弥补。
李锦抬起头盯着王瑾晨,唇色有些发白,脸上的气血也不是很好,睁着微微泛红的眸子问道:倘若我没有因你受伤,没有变成这幅末样,你今日还会站在此处为我如此急切与担忧么?
王瑾晨呆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明知故问,李锦拉着她的手,妾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妾要告诉你的是,你不需要弥补什么,因为你本就不欠任何,这一切都是我与阿爷强加在你身上的,妾想说的是,无论什么结果,妾都不会怨你,妾知道自己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