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卸车吗...车夫跳下马车熟练的将车辀从马身上分离。
驾!萧婉吟跨马扬鞭,动作娴熟,干净利落。
快要入夜,姑娘且小心些,莫要逗留太久,今夜上元,恐老夫人担忧。车夫朝离去的人提醒道。
快马避开闹市与嘈杂的人群穿梭在狭窄的坊间与巷子中,很快她便寻到了位于洛南城东的修文坊,达官贵人云集的城东,尽是些穿锦袍金带与公服的官宦子弟,一位骑黑马头戴帷帽的女子走在人群中便格外显眼。
修文坊的李宅与王宅都在筹备明日的大婚,没有上元佳节的闲情,而多了些准备婚礼的忙碌,王宅门前挂起的红灯笼与红绸在她看来刺眼至极。
隔着帷幕,看门的家奴看不清来人遂抬起手将人阻挡在门外,舍人府重地,闲人免进。
萧婉吟摘下帷帽,你家主人在府上吗?
家奴在看清面容后楞了楞,旋即将阻拦的手放下,回应道:在,主人刚从大内回来不久,小人领您进去吧。
萧婉吟走入王宅,厅堂与诸院及长廊的墙边皆挂满了极喜庆的红色,一个个剪纸喜字都像一把把刀子刺在她的心头。
明日过后,这座府邸便要迎来女主人,迎来府主人今生的原配嫡妻,正在吩咐着下人备置新房与厅堂的长安在见到萧婉吟后并没有感到惊讶。
嘱咐了万年几句后抽身走出,朝萧婉吟行了一个叉手礼,七姑娘确定现在要见主人吗?
她现在是连见我都不愿意了?
长安闭眼摇头,见或是不见主人都没有说过,但长安知道即使主人嘴上说了不愿,可心里又哪能真的拒绝呢,主人对于七姑娘您,是可以连性命不顾的人。
萧婉吟不语,长安便指着院子西侧一处拱门,王宅有个小院,从拱门进去,里面栽了一颗梅树,主人时常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小人还有事,便不陪姑娘过去了。
多谢。
顺着长安指引的方向,拱门进去一条垂着竹帘两侧栽满紫竹的长廊,也许是因为院子处在宅中比较僻静的角落里,这一路上便没有了前院的喜红与剪纸。
几瓣梅花从屋檐上吹落,旋即又被风卷进斗拱内,直至最后掉落在长廊的过道里,浅色的绣花鞋趟过花瓣,步伐有些急促也有些紊乱,如同她的心一样焦躁不安。
郎君,您不能再喝了...
直到哭声与心疼的劝阻声从隔墙内传出,萧婉吟急促的步伐才开始放缓,怒火变成了担忧,在僵凝片刻后三步并做两步跨入院中。
寒风肆虐的庭院里,一个半解衣带,头发凌乱的人正死死拽着一个酒壶往口中不停的送酒,带有醉意的脸庞透着红润,失去了光泽的眼里满含伤神,堵在眼眶内的泪水随时决堤。
小环听到脚步声后抬起脑袋,突然松开双手捂住了嘴巴,显然被来人吓了一跳,萧婉吟走到王瑾晨跟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怒斥道:够了!
还给我。带着几分醉意,王瑾晨大着胆子抢夺。
啪!清澈又响亮的一记耳光使得院子在顷刻间陷入寂静,气氛随之凝固,王瑾晨安静下来,眼神变得有些呆滞,小环见状便松开捂嘴的双手退后几步福身悄悄离去。
啪嗒滑落的酒壶在触地的一瞬间破碎,零零散散的瓷片飞了一地,洒出的酒水流到了鞋底,萧婉吟揪着她的衣襟,你以为逃避就能改变这一切吗?
被一巴掌拍醒的人逐渐回过神,随后抬起手将萧婉吟的手拽开,你来做什么?
来瞧瞧你这般狼狈的样子,以及看看你到底有多狠心。
王瑾晨扭过头,企图避开视线,我不是已经把答案给了你吗?
答案?萧婉吟微皱起眉头。
还君明珠,两不相欠,往后你我再相见便是...王瑾晨如鲠在喉,路人。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前一刻还信誓旦旦...
我受够了!王瑾晨扭头吼道,泪水顺着眼角夺眶而出,我受够了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求求你,放过我吧。
王瑾晨的一句话将萧婉吟彻底击溃,也让她无言以对,到底是谁招惹了谁,又是谁亏欠了谁呢,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王瑾晨无力的倒在椅子上,泪水沾湿了羊毛褥子,娶她,是我自愿,那日我去寻你,你不也如此说了么,我还以为你能够谅解。
谅解?萧婉吟冷笑一声,我到你身边来,你连半句解释都不想说吗?
我不是与你说了吗,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已经陷入权力争夺的人如此又能够轻易脱身,萧婉吟看着颓唐的王瑾晨,心灰意冷道:要怎样你才肯说?
王瑾晨卷缩在椅子上蒙着脸,求求你不要逼我,求求你...也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不该贪玩,不该偷入萧宅的内院,更不该招惹你,不该空口许下这根本没有办法兑现的承诺。
所以你是后悔与我相识了?
我不知道。王瑾晨捂着满是泪水的脸,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我不知道。
萧婉吟颤抖着呼了一口气,我会让你知道的。
听到呼吸与脚步声接连消失后,王瑾晨失神的从椅子上跌落,跪趴在地上,在亲手逼走自己最在意的人之后彻底陷入了崩溃,手背因为用力过度而使得青筋肿胀,涨红的脸上满是抓痕,流干泪水的眼里也满布了极为恐怖的血丝,散下的头发将人脸盖住,一地的碎瓷片就在旁侧。
萧婉吟走后似乎与小环说了些什么使得她一路飞跑入内,在靠近王瑾晨的一瞬间突然心震,显然是被她的恐怖模样所吓到,旋即将那些瓷片用凳子推到了一边,郎君这又是何苦呢?
哭干泪水的人卷缩在地上一阵一阵的抽搐着,小环连忙将人从地上扶起,冰冷的身体让这个婢女心酸的跟着一同落泪,她不明白,在努力乃至拼死过后等来的为何还是不公,也不明白为何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别人以为的幸事,到了王瑾晨身上,就如同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天色渐渐黯淡下,院里接二连三的动静声惊动了宅内的下人,长安焦急的走入内,瞧着一地的碎瓷片与刺鼻的酒味没有多问,入夜了,先将主人扶回去歇息吧。
慢些。长安上前搭了一把手,轻车熟路的将人搀扶回了屋中。
不给主人换身衣裳吗?在烛火照耀下,长安瞧着王瑾晨一身的泥渍问道小环。
小环从内屋出来将门带上,摇头道:平日里郎君从不让人近身伺候,也曾交代过小奴,眼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招惹,明日换一床被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