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离去后院里便只剩下两个人,王瑾晨抱着炉子轻轻咳嗽了几声,是公主让你来的吗?
你坐下吧。宋令仪将人按下,明知身子骨弱还要出来吹风?随后又朝她点点头,除了丘神勣,参与策划的人里还有刚升任文昌右丞不久的周兴。
周兴?王瑾晨低下头细细思索,我与他共事过,并没有引什么仇恨,难道是因为他是武承嗣的人吗?
确切来说,是他鼓动的这一切,包括武承嗣对你起杀心,也是他在耳边吹风。
哦...想起共事时的恭敬态度,王瑾晨突然为之一笑,原来还是个笑面虎。
宋令仪抬手接过几瓣飘来的梅花,朝堂之上,又有谁不是笑面虎呢。
王瑾晨抬起头看着宋令仪的孤影,所以除掉了丘神勣还不够,公主还想要除掉周兴?
确切来说是二来与周兴,公主都想要除掉,只是来俊臣过于狡猾,他可是游走三方之人,除掉丘神勣是你献的计策,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公主都应了,而周兴则是公主要求你的第一件事,但不是作为条件,而是你身为幕客该行之事。
王瑾晨将手里的炉子放下,我知道,我会的,公主是要夺位,还是要将江山还给她的哥哥?
这个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中间的传话人而已。宋令仪摇头。
周兴不难除,我想秋官尚书爱女心切,一定不会放过幕后之人吧。
幕后之人...宋令仪回头盯着王瑾晨,眼里充满了犹豫。
四目相对,换来的是王瑾晨的目瞪而后逐渐伤神,不自然的笑引得人越发心疼,周兴没有理由杀我,武承嗣其实也没有理由,他们都是朝中盘踞多年的老臣,武承嗣还是皇室宗亲,我身后没有势力,除掉我还恐触天子逆鳞,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呢,以朝中如今的局势,他定然将我的死与大位串联在了一起,我猜,武承嗣想要兰陵萧氏的势力,而今阻拦他立太子的人里,最为受宠最能左右圣人决策的便是李昭德,他想通过我的死让七娘嫁给李元符,通过两家联姻改善朝中的关系从而改善局势。王瑾晨起身,武承嗣想通过李昭德的松口踏入东宫,萧至崇在仕途上一直不得志,便想通过新君一展宏图,在权力面前,当真是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诱惑呢,即便冒死也要前行。
你怎么想的?宋令仪问道。
我最爱的人的亲哥哥想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我却不能做伤害他的事情,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兄妹,即便她不会怨我,我也不想让她在失去父亲之后再失去同胞兄长。
所以你想怎么做?
误入歧途也可以知返。
宋令仪呆愣,你倒是宽宏大量,连生死都可以不计较。
王瑾晨摇头否认,不,我并非宽宏,因为没有人会不渴望亲情吧,即使亲人做了再多的恶,即使是你不能原谅的,可你内心深处到了最后也会有不同的答案。
适才你吩咐下人,是令堂要来神都了?
王瑾晨长叹着再次摇头,满怀愧疚道:阿娘一定是听了我几月未归在家坐不住了,可是现在这个局面。
王评事自高中应当还没有回过家吧?宋令仪问道,即便今年的及冠。
说来惭愧。王瑾晨失神的低下头。
如今你回来,令堂也只是想见见你,你若是不放心,等令堂见过你安心之后再将其送回,待时局稳定再接到神都安顿也可。
也只能如此了。
所以这段时间,王评事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莫让令堂来时再见到你这样一幅沧桑模样。
我知道的。王瑾晨回应道。
好了,公主的话已经代为转达,现在与王评事站在这儿共赏梅花的只有宋氏。
令尊与杨令明同入西阁分直习艺馆,如今神都的学子们可谓倾慕不已。王瑾晨眯眼笑了笑。
王评事刚回神都,消息倒是格外灵通,只是令世人倾慕的,宋令仪抬头对视着王瑾晨,是王评事您吧?
王瑾晨闭眼摇头,否认道:他们只知道我走马观花的风光与荣耀,却不知道我是时时刻刻都踩在刀尖上过活,每夜枕戈待旦也不知是否能够看到明日的太阳。
宋令仪将头撇向梅树,一阵寒风带起衣袖上的披帛,额前的花钿与眼前的梅树相应,几片浅红色的花瓣轻轻飘落,你要怎么对付周兴?如果东窗事发,事必牵连到萧家。
王瑾晨背起双手,眼眸变得尤为深邃,树德务滋,除恶务尽,名声坏透的人,置于死地方法有千百种,即便莫须有也不会有人怀疑,不会牵连到萧家,当然我也不会亲自动手。
李宅
女子的咳嗽声从屋内频频传出,每次都让李轻舟夫妇心疼不已。
陈医师,小女如何了?
李轻舟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太常寺太医署里的医师请到家中替李锦诊治,医官收拾着自己的药箱,令爱受的是外伤,虽未伤及要害,却因失血过多,没有及时救治,又因路途颠簸而伤口反复,加之天寒地冻寒气入体,令爱的身子...医官无奈的摇头,伤了根本极难痊愈,往后只能慢慢调理,且...
且什么?李轻舟抓着医官的手腕。
医官扭头瞧了一眼房内,长叹道:令爱恐怕以后再也离不开汤药了,下官知道令爱与已回京的安西抚慰使有婚约在身,但以令爱的身子,恐怕难承繁衍宗嗣之重任。
难道就没有希望可以养好吗?李轻舟揪心的木楞道。
医官摇头,难说。见李轻舟满脸苦恼与忧愁,医官添道:下官记得曾经长安有传闻,说安西抚慰使在隆冬之日落水,从此落下了隐疾。
这事我知道,所以当初我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只是犟不过她。李轻舟在意的并不是子嗣,能否有后嗣我并不关心,只是三娘她的身体...李轻舟揪着剧痛的心懊悔道:当初我就不该纵容她。
李锦闺房内
你怎么这么傻呀,你一个姑娘家跑到几千里外的大漠,你可知道我与你阿爷有多担心。
李锦扑在母亲怀里颤哭道:是女儿不孝,让阿娘与阿爷担忧了。
李轻舟走近房中在床侧轻轻坐下,既然你已经平安回来,这门婚事便也不该再拖延下去了,为父会修书至越州...
大人。李锦起身攥住父亲的衣袖,女儿不想嫁了。
你说什么?
李锦只是泪流满面的摇头,您别再为难她了,就算女儿嫁给了她,女儿也留不住她。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了他变成这副模样,他若还有良知,便不该拒绝。李轻舟攥紧自己的袖子,安抚道:你放心吧,阿爷会替你做主,你就在家安安心心等着嫁人。
李锦仍旧哭喊着摇头,我不想了,我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