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在说什么?卢氏哭止。
变卖首饰与人逃离家中,娘子不也做过一回么?李轻舟走到夫人身前,将极长的袖子放下,抬手轻轻擦拭着卢氏眼角的泪水。
卢氏埋怨的推了他几下,但是力气很小,我若不如此做,现下又怎会成为你的妻子。
李轻舟走上前将妻子搂进怀中,所以啊,咱们的女儿都像极了你,凭出身,哪样的男子寻不到呢。
卢氏抬起头,夫君是说三娘跟男人走了吗?
李轻舟点头,昨日失踪,恰好又是圣人派诸位相公巡察游诸道出发的日子,一定是了。
三娘独自跟着子玗走了?
李轻舟摇头,未必是跟着走了,以王子玗那性子怎会同意让三酿跟随他。
王子玗去的可是陇右道,安西碎叶,那里离神都足有七千里路...卢氏差点惊吓的晕厥。
她变卖了首饰便是知道西行之路的凶险,说到此,李轻舟心里也很是发慌,我再派些武艺高强的人看看寻着官路能不能追上。
呼啸而过的狂风穿梭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夜色微凉,黑暗中的小城镇突然烧起了熊熊大火。
所以一直跟随在我们身后的那支商队主人其实就是你?
李锦点点头,王瑾晨又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商队,只是伪装成商人的一群江湖人士。
对,我在哥哥还没有出使前就打听了西域的事情,请来的那些人常年游走于西域于中原,只是我不知道竟会如此凶险。
原来一路畅通...王瑾晨心情复杂。
着火了!房外传来无辜百姓的尖叫声,蛰伏在四周的黑衣人拔刀闯入客栈内,随后便被一群便衣之下裹着甲胄的士卒拦住。
楼下传来打斗声,刀光剑影之间血肉横飞。
我说过,想取官人性命的人很多,因为早在之前官人的头颅就已经价值千金了。突厥女子打开窗户,跳窗而走,想害官人的人,可不止庶人哦。
崔典从内屋的屏风后面绕出,王评事,客栈附近埋伏了不少人,下官先护送您走吧。
王瑾晨望着李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李锦很是错愕,她不知道王瑾晨在筹谋与策划着什么,只是觉得她眼里有些许的怒火但又没有发出来。
走。王瑾晨拽住李锦的手腕跟着崔典逃到楼下。
客栈已经被大火吞噬,几波人马缠斗在一起,敌方的目标只有一个,红袍加身的少年。
大火与街道上的厮杀让整个碎叶城变得混乱不堪,守城的士兵依旧守着城楼,即便火越烧越大也像观戏一般不为所动。
不知情的百姓们以为是城中出现了吐蕃与突厥的细作,以为碎叶城也要与龟兹一样即将沦陷,纷纷吓得惊慌乱窜。
崔典与一队人马将王瑾晨带到城东,才发现城门已经上了锁,坚固的铁锁非钢刀能够砍断,崔典连试了几下无果,评事,东门没有开。
其他门。
护送王瑾晨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宵禁之时北门与南门也皆紧闭未开,唯独离唐休璟副将驻扎在城东前不远处小队人马最远的西门被打开了。
身后的追兵在大火交织的浓雾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崔典身上负了好几处伤,单手拿着一把血淋淋的横刀一路被逼到了城西,大惊道:为何开的是西门?
王瑾晨盯向都护府的方向,不禁皱起了眉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望着一头散着寒光的月色苦笑,希望我不会赌输。
【几个时辰前
将军之所以替丘神勣卖命,不单单是因为他是您恩公与元帅之子,将军离家久矣,家眷皆在雍州长安,后又被人接至神都,因为有牵挂在,所以将军不得已只能做他人的利刃与棋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瑾晨将一块刻满金字的符节拿出,我出使之前接到圣人密诏,左金吾卫丘神勣勾结党羽试图拥立武承嗣为帝,丘神勣手握左金吾卫,圣人隐忧,遂令我秘密铲除。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周专使符节,一为旌,二为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天子符节,从不轻易予人,将军久处军中,岂会不知。王瑾晨将符节送到昝斌跟前。
昝斌瞧着符节上篆刻的金字,眯眼道:就算是天子的命令,可是这里是安西,丘神勣掌管着诸州府兵,麾下党羽众多,我凭什么信你一定能够铲除他,凭什么把身家性命交在一个弱冠少年身上?
凭昝都护骑虎难下,凭昝都护进退两难,凭昝都护别无他法。为人棋子,最后的下场都逃不过成为弃子,狡兔死走狗烹,我知道昝都护不信任下官,下官可以给昝都护一个万全之法。
万全之法?
退而求其次,都护只做中间,无论胜败,皆不会殃及都护分毫。王瑾晨背起手,我知道以丘神勣多疑的性子,这城中除了都护的人,一定还埋伏着只属于他的人,这碎叶包括整个安西陇右道是都护您的地界,只要都护不松手,我就一定难能活命,都护只需放我生路,其余的我自己解决,我若生还而未扳倒丘神勣,城外有唐休璟的兵,众目睽睽,你可与丘神勣汇报,是唐休璟派人将我截走,若丘神勣铲除,都护也有一份功劳在其中,圣人念其功必将都护调回神都与家人团聚。
我凭什么信你?昝斌冷着鹰眸。
我拿信命做赌注,给了都护万全之法,信不信,全凭都护。】
寒冷的月光直照城西,一阵狂风卷起万丈尘土,崔典将二人从城西带出,风沙过后,城西两边的城墙几道鲜红的血印直入眼帘,夜色下的断臂残骸令人发指,狂风将血腥味带向已经沾染了血渍的少年身旁。
评事,咱们的人...
王瑾晨一边跟着崔典逃生一边紧攥着拳头,她并不完全信任昝斌,于是在四个城门口皆安排了接应,是我低估了他们想杀我的决心。
李锦捂着胸口,从刀剑下逃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人忍着呕吐,阿兄是朝廷命官,何人如此大胆?
人在哪儿,红衣服的那个,抓活的,别让他跑了。一群手中握着带血之刀的黑衣人从两侧追上,说着并不像中原人的语言。
马蹄扬起一阵风沙,逃命的人很快便被追上,崔典紧了紧手中的横刀将王瑾晨护在身后,扭头小声道:他们似乎并不想要评事的性命,评事只管躲在下官身后,一会儿下官伺机夺马,评事带着李姑娘骑马跑吧,趁着后面的人没有追来。
崔郎将您...
下官无碍,崔典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举动,王评事与李姑娘郎才女貌,如若有幸,下官倒真想替姑娘讨个郎君。
崔郎将其实我...王瑾晨很是犹豫。
小心!面对骑马持刀砍杀过来的黑衣人崔典将王瑾晨一把拽开,竖起手中的横刀抵挡住,随后又徒手抓着刀刃将人从马上拽下。
鲜血从手心之中急促流下,崔典眼疾手快的抓着缰绳将马夺过,快。
因为恐惧而心跳极快的人拽着带血的缰绳迅速跨上马,俯身将李锦拉上,还没有来得及再伸手,崔典便用刀背狠狠拍了一下马尾。
崔郎将...王瑾晨扭过头,我若有儿子,一定让他三媒六聘迎娶崔郎将的令爱,绝不亏待恩人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