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殿阶前,进士们的喧闹声被内官的一声命令呵止住,春官侍郎崔挹走到王瑾晨跟前打量了一番,入神的眼睛盯着一动不动。
【见过四舅舅。
是七娘啊,今日怎么有空来舅舅这里了?姊姊她还好吗?崔挹满目慈祥的关怀道。
萧婉吟点头,旋即将一只沉重的匣子搬到崔挹桌前,婉吟知道舅舅即将大寿,特备了些薄礼还望舅舅不要嫌弃。
崔挹亮起眸子,来舅舅这里还带什么礼呀,随后搓着双手将匣子打开一道缝隙,瞧见了里头的物事旋即关拢喜出望外的问道:说吧,你今日来找舅舅所谓何事?
萧婉吟犹豫的看着小舅舅,婉吟知道舅舅在礼部,今年的常科也是舅舅主持,所以...
是为了王家那个小子?崔挹见人点头后,脸上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不见,很是不解道:长安的传闻舅舅知道些,但始终不信,凭你的出身想嫁谁不能嫁,为何偏要王家呢?他们那支早已脱离主家,只是空顶着琅琊王氏之名,你知道现在时局很乱,崔挹起身将门窗关紧,走回座上压低声音道:舅舅与你说实话,殿下打算称帝,这几年大开制科就是要用禄位以收人心,凭他如此单薄之身,入了朝便是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婉吟眼下实在是没旁的法子所以才来寻舅舅的。萧婉吟有些无奈。
崔挹盯着桌案上的匣子,抬手捋顺胡须,他叫什么?
怀瑾握瑜,晨光熹微。】
崔挹摸着长长的胡须有些轻蔑的看着王瑾晨道:揣摩圣意是大不敬之罪,年轻人,不要拿性命去赌仕途。
王瑾晨拱手回道:如果必赢呢?
崔挹垂下双手合腹前,这个天下,从来就没有必赢,除了作为决策者的上位,一会儿你就会同这些进士一起见到这个国家的所有最高执政者,想抵达那个位置,可不是靠投机取巧就能够的。
侍郎是觉得瑾晨的那份答卷是投机取巧?王瑾晨反问道。
难道不是?崔挹侧头盯道,殿下生性多疑,你的事早就满城皆知了。
那就是吧。王瑾晨说的极为淡然。
崔挹皱起银色的眉毛,年轻人,不要把老夫的话不当回事,我并不是看在你是我的门生...
我知道,崔侍郎是七娘的亲舅舅,瑾晨中举,七娘一定找过崔侍郎吧。
你知道就好。
王瑾晨停下跟随进士团的步子,朝崔挹躬身道:既然崔侍郎是七娘的亲舅舅,那么萧至崇私自幽禁七娘一事...
崔挹摸着胡须转身,这是萧家的事,她虽是我的外甥,但我也不能因此插手别人的家事。
几个堂吏上前将一众进士拦在庭口,都堂重地,闲人免进。
崔挹便加快步子走上前,我是贡院主司春官侍郎崔挹,特引新及第进士前来都堂谒见相公,这是名纸。
堂吏收取名纸后抱拳,崔侍郎请稍等,下官这就去通报诸位相公。堂吏转身一路小跑进入都堂内部通报,礼部崔侍郎,领新及第进士见相公。
都堂内坐着十余位腰间悬垂金鱼袋的紫袍,其中一名紫袍走到文昌左相武承嗣座前,相公不出去接见进士么?
武承嗣瞧了一圈都堂内的所有相臣,紫袍便俯下身小声提醒道:苏良嗣苏相公以年老向殿下请求致仕,殿下未允自昨日起就告假了,今日不当值的岑右相倒是来了,适才御史派遣内官来报,说殿下在明堂内了一眼看中了太平长公主推荐的那名进士,且在明堂当廷受职,若是相公尚了长公主...说不定日后的皇太子之位?紫袍的话意味深长。
放肆!武承嗣当即呵斥道,圣人当朝,你这是想造反吗?
武承嗣的翻脸让紫袍吓得直哆嗦,连连弓腰,下官不敢。
武承嗣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走到文昌右相岑长倩左侧祥和的笑道:长倩啊。喊声也极为亲切。
岑长倩扭头望着旁侧比自己小了整整一个辈分的上级,叉手道:左相。
王本立病故,韦方质又坐罪,这文昌台、凤阁与鸾台之中仅剩的宰相里...
左相想说什么?岑长倩打断武承嗣的话。
武承嗣有些不悦,殿下当朝,严执律法,必然不能容忍二臣所在,右相身居要职当明白才是。
岑长倩站在都堂门口看着都堂前栽种的青木,下官一日是大唐的臣子,便终生都是,下官也要奉劝左相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识抬举,武承嗣蔑视着小声嘀咕了一句,正过头端站在中间冷冷道:岑相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宰相到齐后堂吏走出公堂,崔侍郎,相公们都到齐了。
春官侍郎崔挹走到李元符身侧,榜头不在,就由你去吧。
喏。
叮嘱了几句后,李元符扭头看了一眼位在身后的王瑾晨,旋即轻视一眼登阶至殿廊朝宰相叉手道:今载初元年三月一日,礼部放榜,某李元符幸添成名,获在相公陶铸之下,不任感惧。
李元符...武承嗣盯着李元符,李昭德是你什么人?
回相公,是家父。
那么李元纮是你的兄长了?
是。
武承嗣登时没了好感,右相有什么要问的吗?
下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李进士。岑长倩便走上前,你父亲与我同朝为官,为人刚反正不啊,精明干练,希望后生可畏,虎父无犬子。
下官谨记恩相教诲。
李元符退出后,按照名次,新及第的进士依次入内谢恩。
论至王瑾晨,下官越州山阴王瑾晨,见过诸位相公。
你就是王瑾晨?开口的是已经生有白发的文昌右相岑长倩。
回相公,下官正是。王瑾晨躬身回道。
岑长倩冷盯着王瑾晨,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皱起了不悦的眉头,本相听闻琅琊王氏家风严谨,注重族人气节,不折腰事权贵,怎到了你们这些小辈身上就变了?
岑右相指的权贵是什么?王瑾晨直身对视道,若论权贵,那么圣人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权贵,在场诸位相公又有哪一个不是折腰事权贵?
进士的话引得满堂宰相脸色难堪,放肆!堂吏大声斥责道:你一个小小的新及第进士也敢如此与相公说话?
哎,王瑾晨几句不怕事的话,却让武承嗣极为满意,旋即抬手道:不是右相自己亲口说的吗,后生可畏,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