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揣着双手厌烦道:都催了三回了,姑娘收拾好了自然会出去,用得着你们催么?当看押犯人呢?
小人不敢。
阿霖。
婢女转身应道:姑娘。
走吧。
喏。
车夫将马车从后院赶到宅门口,阿霖拿来一件裘衣替萧婉吟披上后将其扶上了马车,一众穿缺胯袍的家僮纷纷跨上马牵扯缰绳调头。
什么人!
马车将要驶出亲仁坊时被人拦下,队伍跟前站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从装扮上看像是主仆,婢子打着书画油纸伞,主人披着一件蓝色的裘衣,手里拿的不是取暖的手炉而是一把夏日用的叠扇。
山阴王家王瑾晨请见七姑娘。
山阴王家?骑马的家僮握着缰绳将马稳住,扭头瞧了一眼巷子中的宅院,稍等。旋即夹腿横扯着缰绳骑马走至马车旁侧叉手道:七姑娘,王家公子求见。
车内的女子睁开闭目的双眼,抬手撩起车帘偏着头看到车子前的不远处站了一个身着男装的清瘦少年,长安风大,让她回去吧。
喏。
家僮骑马走到王瑾晨跟前,我家姑娘说了长安天冷,我们赶路在即,还请公子早些回去莫要挡道。
某有一物相赠,还请应允。王瑾晨拱手道。
外头的风声,公子也知道,若要赠送,便请公子的婢女代劳吧。
王瑾晨便将手中用手帕所裹的叠扇交与身侧婢子,你去吧。
郎君可有话要小奴转与姑娘?
王瑾晨瞧了一眼手中的扇子,要说的,都在里面了,但愿她能懂。
哦。婢子便拿着叠扇提步走向马车,七姑娘可是在马车里头?
车中传来对陌生声音的疑问,你是何人?
小奴是亲仁坊王家的家生婢,郎君有物相赠姑娘。
萧婉吟掀开车帘,小姑娘圆圆的脸上涂抹着腮红,何物?
是一把扇子。婢子将叠扇双手奉上,这是我家郎君亲手画的。
萧婉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番,随后还是伸出了腾在袖子里的手,她...犹豫的问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有啊,婢子盯着萧婉吟,郎君说,要说的,都在里面了,但愿她能懂。
婢子的话差点将沉闷的萧婉吟逗笑,辛苦你了。
郎君的交代小奴已经完成,小奴告退,婢子转过身,刚提起裙子准备迈步时又回首喊道:姑娘。
还有什么事么?
婢子扭头盯着萧婉吟,眼里充满了犹豫,小奴比较笨拙,因此总是猜不透郎君的心思,希望姑娘不要给郎君空希望。
萧婉吟滞住,她想做什么?
婢子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摇头后离去。
车帘旋即被放下,萧婉吟低头看着手中的叠扇,犹豫了一番后将其展开,一手漂亮的行草呈现眼前,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婢女将车帘垂下后坐转身,盯着叠扇上的行草题字,王家四公子竟然题写曹子建的诗,他该不会是...旋即瞪着眼睛捂嘴,喜欢上姑娘了吧?
萧婉吟神色微动,嘴里却十分云淡风轻,谁知道呢。
姑娘,婢女皱皱眉头轻拉起萧婉吟的衣袖,奴知道王公子在姑娘心里很特殊,可是以阿郎与娘子对姑娘的看重是断然不会将姑娘嫁去今非昔比的王家,且又是一个偏房所生的庶子。
萧婉吟满眼踌躇的望着叠扇,伸出一只手轻轻摸着扇面,小的时候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了,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情深都会败给世俗,最后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谁而活了。
小环将画扇转交后回到王瑾晨身侧,郎君,画扇已经转交到七姑娘手里了,您交代的话我也照实说了。
我交代的话?王瑾晨一手撑着伞,一手指着自己诧异道,我何时交代你话了
啊,婢子点头,适才小奴不是问您需要带话么,您不是说了一句么?
...王瑾晨扶着额头,她听了该笑的。
驾!几匹马驶入亲仁坊带起了过道上的细沙,骑在最前头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衣裘毡履,腰间还束有蹀躞带,你是何人,敢拦我七姊姊的车架?
等王瑾晨转过身时,马上的少年瞬间冷脸,这个你败坏了我阿姊名声的人还敢出现在此?
阁下是?
我家郎君是礼部侍郎崔挹的长公子。
少年扬起手制止家僮,夹着马肚子走上前开口道:我叫崔湜,是阿姊四舅舅的长子。崔湜上下打量了王瑾晨一番,近处看,长得倒是不赖,不过你要想娶我阿姊光靠一张脸可不行。
这...
驾!崔湜拉着缰绳驱马走到马车旁,阿姊。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萧婉吟将持画扇的手垂下,大郎?
是我,我听下人说阿姊要去洛阳,正好我也要回去,赶着年关,便提前与阿姊顺道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湜儿现在长大了,等回了洛阳,湜儿要与阿姊再切磋切磋。
萧婉吟只大崔湜一岁,二人年纪相仿,其父崔挹是萧婉吟生母崔氏一母同胞的弟弟,为中书侍郎崔师仁幼子。
几声鞭挞响起,沙地上留下一轮浅浅的车轮印与蹄印,冬风卷起轻薄的车帘,王瑾晨撑着桐油伞站在路边瞩望马车。
透过卷帘的缝隙,蓝色身影一晃而过,萧婉吟抬起手悬空在车帘侧,犹豫了一番后再次端回腹前。
我也想,萧婉吟低头看着手里的叠扇,眼里充满了无奈与神伤,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