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自己赚的。
就算十几年前房价不高,四套房子也至少需要几十万,几十万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林女士,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人再次沉默。
见女人被陆时琛几句话问得直冒冷汗,孟钊这才开口唱红脸,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我们这趟过来,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并不想给你们母子的生活带来任何麻烦。如果你实话实说,可能有很多事情我们就不予追究了,但如果你想刻意隐瞒,那后果就比较严重了,甚至可能会追究你当年的包庇责任。林女士,我再问你一遍,你与张林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两人的轮番提问让女人几近崩溃,她的手指不停地揉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确实和张林青在一起过。
见女人松口,孟钊继续问:那刚刚的青年就是你和张林青的儿子?
女人点了点头,又抬头说:孟警官,张林青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不知道?
女人立刻摇头。
孟钊观察着她的神色,开口说道:张林青涉嫌人口贩卖和故意杀人两个罪名。
张林青涉嫌人口贩卖?女人听后愣了愣,喃喃道,他不会的,他明明很喜欢小孩子
现在据我们推测,张林青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我们这次过来,也是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保留当年的证据,能够帮我们找到幕后主使。林女士,请你把当年的实情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女人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把当年的事情讲了出来
我这个人,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二十多年前我从福利院出来,在一家饭店做服务生养活自己,当时有个客人喝醉以后对我动手动脚,张林青就坐在隔壁桌,站起来帮我揍了那个醉鬼。后来他就总来饭店吃饭,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起来,处着投缘,慢慢就在一起了。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不知道,我问过,但他让我别管那么多,我就没再多问。不过我能感觉到,他那份工作应该很危险,隔三差五才能回来一趟,身上还经常有伤。我们住在一起一年后,我怀孕了,他看上去很高兴,还提前给孩子买了很多衣服和玩具。
突然有一天,他回来塞给我一个包,说包里的东西很重要,让我一定保存好,不要给任何人看。他还说,他已经找好了地方,让我先过去躲一躲,等他的消息。等他下次再回来,我们就能带着我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了。
我就听他的话,大着肚子去了那个镇上,把孩子生了下来。但这一躲,就躲了有一年多的时间,期间张林青一直没有消息,我忍不住去他老家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想起来他临走前给我的那个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张银行卡,我拿去银行查了一下余额,里面居然有一百万。我当时要照顾孩子,也不方便找工作,就到城里买了几套房,带着儿子住了下来,这些年一直靠收租为生。
我也知道,我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是张林青拿命换来的,当年我跟他虽然没来得及登记,但也算夫妻一场,他死后我总得为他做点什么,听说他在乡下有个智障的母亲,这些年我就隔三差五地去看看她
这番话说完,屋里三人都沉默下来。
见没人说话,女人有些怯懦地看着对面:警官,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一点都没有隐瞒。
孟钊仍旧没说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原本以为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经由眼前的女人叙述出来,不会让自己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无法克制地在大脑中还原当时的情景
男人兴高采烈地拿着那一百万,跟眼前的这个女人说,等我干完这件事,我们从此就能带着孩子过上好日子了!
那个时候,十岁的自己应该还在无忧无虑地上着学,根本无法预知到,他的母亲孟婧即将遭遇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有一桩既定的厄运正在等着他们。
银行卡里那一百万,便是当年买下孟婧一条命的价钱。
二十年前,他的母亲孟婧因为这一百万丧命,而眼前这对母子,也正是靠着这一百万,在这二十年间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孟钊捏紧了拳头,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知道,当年张林青为什么能拿到这一百万吗?良久,孟钊再次开了口,他的嗓子沉得发哑,说完这一句,得缓一口气才能说出下一句,因为有人用这一百万,指使他去杀了一个警察。
孟钊顿了顿,喉结微动:被杀的那个警察就是我妈。
女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孟钊,惊讶过后她垂下头,屋里一阵沉默。
孟钊无法克制自己对这对母子的仇恨和厌恶。面前这个女人的丈夫,当年为了一百万,为了能让这对母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却让孟婧失去了生命,让自己从此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太阳穴处的青筋暴了出来,此刻他思绪混乱,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察觉到孟钊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陆时琛这时伸过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孟钊攥紧的拳头在轻微地颤抖。
这时,对面的女人忽然从沙发上滑落,朝孟钊跪了下来。
孟警官,我丈夫做出这种事,我也不打算乞求你的原谅,我自己怎么样都行,女人的声音放得极低,夹带着哭腔,像是怕被隔壁自己的儿子听到,但我求求你,这件事能不能不要波及到我儿子,能不能让他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女人说着,抬手捂着嘴,哭出了声:张林青的事情,我从来都没跟他说过,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面前的女人一瞬间泪流满面,孟钊的大脑一片嗡鸣。
要原谅吗?还是要继续仇恨?要怎么仇恨?以命抵命吗?
他垂下头,连同陆时琛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起抬起来,抵住了额头。
继而他想起孟婧无数次送他上学时,在背后注视着他时的样子,想起了赵云华跳楼自杀时泪流满面的一幕。
面前的这个母亲此刻跪下来哭着哀求自己,哪怕哀求时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为的就是不让屋内的儿子听到,这种浓重的感情让他进退两难。
孟钊重重叹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他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叹了一声:算了。
孟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无法将这场询问正常进行下去,他低声对陆时琛说:你来问吧。
嗯。陆时琛仍然握着孟钊的手,看向对面:你刚刚说张林青给了你一个包,让你不要给任何人看,对吗?
女人抬手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陆时琛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只是一张银行卡,张林青为什么不直接给这个女人?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气冷漠得不近人情:包里除了一张银行卡,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吧?是什么?
除了银行卡,还有女人说,一个黑色的长条小盒子,那东西我从来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就没管它。
黑色的长条小盒子?陆时琛重复道,又问,现在还能找到么?
我倒是没有扔过,女人努力回想道,但因为搬进来之前我也搬过几次家,具体这东西现在在哪儿,我也不太记得了。要找的话,可能得费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