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孟钊有些意外,心道:技术顾问?上面派人了?徐局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事?
徐局看向门边的一个警察:小杜,把人领进来吧。
孟钊连同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就在门打开的一瞬,一个瘦削且熟悉的身影映入孟钊眼中。
孟钊眼中的意外转瞬间变成了震惊。
徐局瞥了一眼孟钊,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同志名叫陆时琛,曾经舍命保护了受害人和我们的同事,在暗笼案件侦破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小陆这样的人才,眼下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希望各位同志能与小陆好好配合,凝聚出打击违法犯罪的最大合力。
徐局又说了什么,孟钊全没听清。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陆时琛居然成了专案组顾问这件事情上,他这才注意到,相比陆时琛以往的穿衣风格,他今天身上穿的这套西装显得尤为正式。
看来陆时琛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孟钊盯着陆时琛,这人也沉得住气,居然都没提前跟他通过气?
所以,那天徐局到休息室找陆时琛,就是为了这事儿?
散会后,徐局安排其他人带着陆时琛去办理手续,孟钊则径直去了徐局办公室。
虽然相比那些什么心理侧写专家,陆时琛来做这个编外顾问,孟钊没什么意见。
但他想不明白徐局为什么心血来潮,忽然要给专案组引进一名顾问。
孟钊敲门进入办公室,徐局正打电话,示意他先等等。
在等待过程中,孟钊注意到,跟徐局通话的人似乎是陆成泽。
你陆律师的儿子,当然是很优秀,完全不减你当年的风采啊。
小陆的安全你大可以放心,他现在是市局的陆顾问,市局会全力保障他的安全。
好,那陆律师,你忙,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徐局朝孟钊看过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孟钊说,我就是想知道,您为什么会给专案组引入一位顾问,据我所知,市局并没有这个传统。
我不引入小陆做顾问,难道你就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带着他这个编外人员出入案发现场吗?徐局反问他。
孟钊无言。
与其看着你无视组织规定,还不如走正规程序,吸纳他为这个案子效力。怎么,你不是跟他配合得不错么,对这事儿还有意见?
我不是有意见,就是孟钊顿了顿,直说道,您做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闻言,徐局笑了一声:你孟大队长都敢无视组织纪律了,还担心自己的能力被质疑?他绕过办公桌,走到茶几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好,既然你来问了,那我就给你答案。
第一,我了解了你们侦破这起案子的整个过程,不管是发现疗养院地下室,还是舍身挡住那辆卡车,小陆都可以说功不可没,他的智商与能力远超一般刑警,没有他,你案子能破这么快?
第二,我也不否认你的能力,警局其他人更没资格质疑,但你这臭脾气,确实需要有人约束。不管是前两年你狠揍强奸犯,还是前几天你差点打死那个暗笼的管理者,都有人反应说,你这脾气只要一上来,整个刑侦支队没人能治得住你,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自身难保。现在好了,能治得住你的人出现了,而且还愿意来市局做顾问,我不用,合适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为什么随身带着他,其实我也很清楚,因为上次的事故,小陆的人身安全确实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而市局目前警力不足,不可能专门分配警力去保障他的安全,那倒不如让他跟你保持行动一致,让他的安全由你来保护。
孟钊长吁一口气,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既不想反驳,也不想接受。
徐局继续说: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份限制既是对你的保护,也是给了你一份责任。你必须答应我,在以后的办案过程中,例如发布卢洋那篇公众号的事情,你必须要征得陆时琛的同意才可以做,不许私自行动,另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陆时琛的安全,听到了吗?
孟钊沉默片刻:您这意思,是找了个领导管着我?
你要非这么理解也没错,总之,一旦你们发生意见分歧,尤其是这种可能会违背组织规定的事情,你必须要听他的!
孟钊:
孟钊从徐局办公室出来时,陆时琛也刚办理完顾问的手续。
远远地,孟钊看着他。
陆时琛肩宽腿长,身上的这套西装又剪裁得体,乍一看不像是来市局办正事的,倒像是市局花了昂贵价钱请来了一位格格不入的形象代言人。
走近了,孟钊说:你行啊,一点消息也不跟我透露。
徐局要求我保密。陆时琛道。
先说好了啊,你虽然是顾问身份,但毕竟也是专案组成员,之后必须服从组长指挥,一切听从组长命令,知道吗?
陆时琛朝徐局办公室的方向偏了偏头:徐局跟我谈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说的,不然我们去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啊,孟钊赶紧握住陆时琛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他正忙着,别去打扰他了。行了,我让着你,以后有事儿我们商量着来。
孟钊一直拉着陆时琛下了楼,走出市局大厅,走到了孟钊的车边,陆时琛这才问:去哪儿?
孟钊说:今天是卢洋的葬礼,我想去看看。
这个时间,葬礼应该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孟钊说完,沉默下来。
走吧,陆时琛拉开车门,我跟你过去。
*
怀安区墓园内一片寂静。
绕过一座座墓碑,孟钊和陆时琛走到了卢洋那座墓碑前。
因为葬礼刚刚举行完,卢洋的墓碑前摆满了鲜花。
孟钊把自己手里的那束花放下,看着墓碑上方卢洋的照片。
他想起第一次和卢洋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卢洋,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虽然犯了错,但本性仍善良,短短半个月,他便长眠于此,想到这里,孟钊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来吗?
一旁的陆时琛摇了摇头。
我不敢面对卢洋的父母。孟钊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他才继续说:赵桐死了,周衍死了,赵云华死了,卢洋也死了。有人说,刑警干久了,人命什么的,也就看淡了。或许吧,我能越来越坦然地面对死去的人,但我却越来越无法面对活着的人。
因为有一个英雄般的母亲,我曾笃信,警察是帮助他人走向幸福的职业,但如今,这份信念正在慢慢崩塌。我虽然表面坚定,其实也常常怀疑,我所追求的正义对于受害者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心知肚明,罪恶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很多时候,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逝者已去,生者尤哀,或许你上次说的是对的,那些所谓的迟到的正义,只是让活着的人继续相信所谓的天理昭昭,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孟钊说完这番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时琛才说: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我们无能为力,对于受害者来说,迟到的正义或许真的毫无意义。但是,相信这份天理昭昭,可能是支撑卢洋的父母,许遇霖的父母,邵琪的父母,以及所有受害者家人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放弃对真相的探寻和对罪犯的制裁,是对生者仅存希望的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