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钟、二十秒钟一分钟,两分钟程韵在心里默默数着秒数,就在她以为孟若姝的这番话也无能为力时,那张压在门下的照片被抽走了屋内的林琅拿走了那张照片。
这是遭遇了那件事之后的我,孟若姝又往门下塞了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一个灰扑扑的,眼神暗淡的小女孩,是去派出所作为证人拍的,那时候我患了应激性失语症,做了两年的哑巴,警察问我的所有话,我只能点头或摇头来回答。
这是现在的我。见照片再次被抽走,孟若姝又往里放了一张,她没拿自己那些妆容精致的照片,只拿了一张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
从一开始林琅犹豫了两分钟才抽走那张照片,到最后这一张照片,孟若姝刚塞进去,林琅就把照片抽走了。
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孟若姝蹲在门口说,不过,在楼梯说话可能会被别人听到,我虽然已经走出来了,但还是不愿意跟太多人提及这段过往,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让我进去讲给你听?
门后没动静,孟若姝耐心地等着,她有预感,林琅一定会开门。
在场的人谁也没说话,沉默足足维持了几分钟后,门后传出声音,似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门开了,露出了一条小缝林琅终于肯开门了。
孟若姝跟程韵对视一眼,程韵朝她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孟若姝微微抿起嘴唇,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朝门缝移了一步,看着门内站着的那个女孩,那门缝实在太窄,她只能看清林琅的一只眼睛,她温声问道:让你弟弟先出来,换我进去好不好?
片刻后,门缝开大了一些,林琅的弟弟走了出来。
孟若姝侧过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进门之前她跟程韵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关上了门。
等待总是焦灼的,孟钊坐在车里,手指不住地敲着车门,发出哒哒的轻响。
楼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林琅肯不肯开门,情绪是否稳定,孟钊忍不住猜测。
耳机里静悄悄的,只要孟钊愿意,就能通过耳机听到楼上发生的一切,且不会被孟若姝察觉。
但孟钊知道,两个受过伤害的女孩之间的对话,应该不会希望被第三个人听到。
嗡嗡两声振动,搁在中控台的手机来了短信。
孟钊拿过手机,程韵发来了消息:林琅开门了,小姝已经进去了。
看着这条短信,孟钊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还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案子总算透进了一丝曙光。
人已尽力,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门合上,孟若姝才看清了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孩。
这是个极为干瘦的女孩,她披着一头长至肩膀的、枯柴的头发,发梢参次不齐,一块一块的,一看就是自己拿着剪刀剪过的。
她手上还拿着孟若姝递进来的三张照片,微微佝着背,整个人看上去畏畏缩缩,眼神也是瑟缩的,像一个久居洞穴的小动物那样,警惕地看着孟若姝。
这简直不像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乍一看她,似乎像个从未步入社会的畏缩的小女孩,可仔细看看,许是由于十年未出家门又疏于锻炼,她整个人瑟缩的姿态看上去甚至像个小老太太。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窗帘紧闭,光线昏沉,陡一进来,孟若姝的第一感觉是害怕。她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看着那个女孩,低声唤她的名字:林琅?
林琅没作声,她仍是警惕地看着孟若姝,像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孟若姝试探着靠近,她走近林琅,每靠近一步,都能察觉到林琅的警惕多了一分。
但好在林琅没躲,孟若姝走到林琅面前,试探着握住了林琅的手。
她的手心绵软温热,能感觉到林琅那只冰冷干瘦的手在微微颤抖,孟若姝小声道:林琅,别怕。
过了好一会儿,孟若姝的手把林琅的手捂热了,察觉到那只手不再抖了,孟若姝才又开了口:我们找地方坐下吧,好吗?
这一次,林琅给了回应,她点了点头,然后牵着孟若姝,慢慢走到了客厅。
她们在沙发上坐下,林琅看着她,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几分,好奇多了几分。
客厅里的光线要稍亮一些,孟若姝这才将林琅看得更清楚。
抛开畏缩的气质,凑近看,林琅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就算她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看上去极其不修边幅,但从她的尖下巴和小鹿似的眼睛来看,十年前未遭侵犯的林琅一定生得非常美。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一只小猫啊。孟若姝对她露出微笑。
林琅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流,眼神躲闪着看向了别处。
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说话,孟若姝安慰她,十二年前,我患过应激性失语症,知道不想说话的感觉。
你听我说就好了,让我想想从哪说起呢?孟若姝陷入沉思,那段经历我也不太想回忆了,就从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吧
这故事很长,孟若姝从爸爸孟祥宇含冤入狱讲起,一直讲到了孟祥宇一审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一度以为,我这辈子可能都说不出话了,而我爸也会在牢狱里度过人生接下来的十五年,人生最当壮年的十五年啊,如果就这么在牢狱里冤度,那真是太让人绝望了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哥那时候的一个举动,改变了这件事情的走向。
孟若姝说到这里,停下来,想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再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坐在她旁边的林琅看着她,主动开了口,那声音有点哑,有点怯:什么举动?
第54章
小姝,怎么没开空调啊?
孟若姝记得,那天孟钊推门进来,站在玄关处换着鞋,朝她喊了这样一句话。
十一岁的孟若姝从自己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向孟钊。
七月里天气炎热,孟钊刚从外面回来,热出了一身汗,他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水,仰起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光了。
他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少年身量挺拔,脖子下面的锁骨像两把细细的刀柄,汗津津的泛着光。
半个月以前,法院的一审结果出来,孟祥宇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这个消息让家里笼上了一种压抑的氛围。
那天晚上,孟若姝睡不着,深夜起来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经过书房,听到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妈妈宋宁压抑的哭声,还有孟钊压低的声音。
十七岁的孟钊在安慰宋宁:舅妈,还有二审,还没走到绝路上。我这几天再去找找别的律师,今天从法院出来,有个旁听的叔叔跟我说,这案子如果二审请个厉害律师,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宋宁性格文静,打小没受过苦,跟孟祥宇又是青梅竹马,大学毕业之后就跟孟祥宇结了婚。婚前被家里宠着没受过苦,婚后又事事有孟祥宇料理,人生三十五年从来都没操过心。人人都说宋宁好命,却没想到会突遭这种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