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注视着琥珀色的眼眸,宥子深知这看似开朗的笑容之下藏着无法用时间去平復的伤痛,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龙雅,你还记得四年前离开明尼苏达时对龙马的承诺吗?”
微微一怔,夹着香烟送往唇边的手顿时僵直,龙雅莫名的看了宥子一眼,又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之下紧拧着眉撇开眼去。沉默了许久,直到一支香烟自己裊裊燃尽,烟灰落满膝盖,他这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明明答应过小不点的,等结束了义工的工作之后,他会去接小不点一起回家。可他这一走,就是长达四年的分别,到如今他依然不敢去面对。
将龙雅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清楚说什么不记得了只是不肯面对,宥子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伤感,直直望着他身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一抹娇小身影,轻声道:“是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对龙马也太不公平了吧。他还一直傻傻的等着你去接他。”
心中最痛的地方一直被碰触,龙雅显得极度烦躁,直接冷下了面孔,紧蹙着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故意无所谓的笑了笑,起身整了整充满烟酒臭味的外套,他道:“不好意思,我说过什么话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也拜托你告诉他一声,不要再等了,我不会去接他的。”
“你不记得就算了,只要我还记得就行。”声音是从龙雅身后传来的,衣着简朴的猫眼少年就站在门边上,定定的注视着突然僵硬的身影,一字一句的道:“我也不需要麻烦你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来找你。”
慢慢转过身去,望着比记忆中高了,也瘦了的少年,望着那一如当初清澈纯洁的琥珀猫眸,龙雅的嘴唇无法克制的颤抖,却始终叫不出一声“小不点”。他的心在那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疼痛,痛得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痛得眼眶灼热。很想冲上去紧紧抱住被自己绝决丢弃了思念的孩子,可到最后他只是一歪头,用无比冷漠的嗓音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好好待在那边上学吗?钱不够的话你跟宥子说一声,我会给你寄过去的。”
望着龙雅掏出钱包开始数钱,少年眼中飞闪过一抹受伤,却又倔强的扬起削瘦的下頜,道:“不需要,回程的机票钱和在这边的生活费我已经攒够了,不需要你额外掏钱。”
紧紧捏住钱包,就像掐住自己的心脏一般,龙雅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撇开脸去冷冷的道:“还挺能干的,那你回来做什么?修学旅行?”
似乎受不了龙雅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宥子微蹙着眉走过去挡在兄弟两人之间,站在少年身旁替他道:“你忘了吗?南次郎和伦子的忌日快到了,龙马好不容易从你寄给他的生活费里省出了来回的机票钱,只是想回来看看父母而已。”
退坐到椅子里,龙雅双眼紧闭,不让自己眼中的自责被其他人看见。四年了,用四年的时间才攒够来回的机票钱,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是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最爱的弟弟的。相比之下,父母收养的那个孩子却在东京上着最好的私立学校,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到底要有多残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忍过那一阵尖锐的心痛之后,他从唇间挤出一句话:“以后的生活费我会多寄一点,不用那么省着花了。”
“不用,你给我的钱足够多了。”维持着惯有的面无表情,少年站在原地看着龙雅,把手指蜷进掌心,沉默了片刻道:“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宥子这里,你不用为我找地方住了。”
见龙雅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坐着,宥子知道他心里痛,也不好点破。当初发生车祸之后,龙雅坚决不肯让龙马回来,怕的是让龙马看到家中发生的重大变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最亲爱的弟弟。比起父母的突然离世,把弟弟独自留在异乡的福利院才是龙雅心中最大的伤。这四年,她目睹龙雅从高中退学,为了赚钱养活两个弟弟成为牛郎,深知他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负担。那个爽朗爱笑的越前龙雅早就不见了,如今在她面前的,只是whitenight的头牌,每夜卖着笑在看不到尽头的痛苦道路上禹禹前行,肩上是名为自责的十字架。
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发,宥子微微笑道:“那就这样吧,反正你跟和也是认识的,让他辅导你功课也挺好。”说完,她转眼看向龙雅,接着道:“你晚上还要上班,先回去睡觉吧,龙雅。龙马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好了,保证饿不到他的。”说实话,她也不想少年跟着龙雅回去,毕竟龙雅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她怕少年知道了难受。
抬头看向乖巧跟在宥子身后的少年,龙雅默默的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在与少年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被拉住了,手被握在了温暖而粗糙的掌心。然后,他听见少年对他说:“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