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敬道:“可臣派人去过上虞,他弟弟还尚在人世,几经询问,从他口中问出一件牵扯旧案的大事,臣不敢欺瞒。”
“先帝在位期间,我朝战事不断,边关的战士们对兵器的需求量也陡然增大,我朝官匠筛选极为严苛,后来先帝下旨招揽民间铸剑师为朝廷所用。这兄弟二人便也在其中,当时他们以为能借此发一笔横财,可谁知不仅没能发财,层层克扣下来,他们根本就连铸剑所用的材料都是最次的,那些刀剑被送到将士们手里,如何能与真正的刀剑相抗衡,十多年前飞虎军兵败于脉岭关多半是与兵器有关。”
此时户部尚书曹旌也出来了,他说:“不可能,臣查看过户部的账本,武库拨款并无克扣。”
“曹大人好记性。”柳敬又说:“当年的户部尚书是蔡闫,即便拨款没有问题,那这笔钱下去了具体流向他也未必清楚,据臣询问所知,当年从脉岭关运回谒都的十几车兵器全是断裂的,一运回谒都就融了。”
关津道:“那些刀剑我倒是见过,确实如柳大人所说。”
“关大人是武将,容我斗胆问一句。”柳敬说:“若是关大人用了这样的兵器呢?”
关津怔了一下,被堵住了话,听的人都知道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臣身为刑部尚书,发现疑案不得不查。”柳敬正色道:“当年飞虎军死伤无数,活着的人寥寥无几,但臣还是找到了,从那人口中得知当年验收兵器的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聂通。”
聂通已经身在邢狱,按日在枫行山赵同安见大势已去,自裁于阵前,裴熠将齐世广和聂通待会谒都,关进大理寺的监牢。
昨天夜里耿东连夜进宫,将此前所查之事禀告天熙帝,此前周逢俍死于狱中确系聂通受太后之命所为。
“聂通当时是飞虎军的副将,也是他而迟迟没有派兵增援以至高将军死于战场。”柳敬道:“请皇上明察聂通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是谁,朝野上下心知肚明,满殿的官员闻言一片哗然,大理寺卿孟尚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柳大人所言尚有人证,若不彻查恐难以安朝局民心。臣恳请陛下彻查旧案,查清始末以告慰七万飞虎军在天之灵。”
脉岭关兵败是事实,在先帝的极力维护下,他护住了定安侯一门荣耀,然而乔偃被诬陷勾结外敌以至飞虎军陷入险境,谢思域也因为维护乔偃被赐满门问斩。
这两桩大案与飞虎军息息相关,若要彻查此案必定也会受到牵连,此案经由周逢俍之手,天熙帝依然相信是太后从中做的手脚,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不满外傅之年的孩童,他自己的生死都不由他。
“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宣政殿内响起,那些声音仿佛幼时太后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每一句请皇上明察都仿佛是在逼迫,天熙帝后背一阵寒凉。
在一翻鼓嘈声之后,大殿慢慢静了下来,但这种安静却蕴含着沉重的压力,天熙帝知道,到了这种地步,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结果了。
“朕准奏。”天熙帝声洪如钟,道:“柳敬,此案有你主审,大理寺协同审查。”
谋逆案已定,涉事之人全都伏案,可旧案查起来棘手,随着齐世广的供认脉岭关一案的细节才慢慢被揭露,其中竟牵扯出雁南王妃被杀一案。
到时十一月这件案子才得以结束,因为时间久远加上牵涉面广,这件案子并不是简单定罪就能了事的。
十一月早冬,谒都已经下过一场小雪了,晨起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司漠在院中堆了个雪人,他的双脸冻的通红,将堆好的雪人小心的护在身后,面对抱胸的阿京,他一点都不让。
“幼稚。”阿京道:“让开,我有事找你们侯爷。”
司漠张开手拦在面前说:“不行,侯爷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
“让开。”阿京说:“你再拦着,别怪哥哥欺负小孩。”
“让他进来。”屋内传出裴熠的声音。
萧琼安的府上什么都齐全,唯独修竹不在,他自将纪礼待回谒都便不知所踪,萧琼安卧在榻上,他望向混着日光朦胧的窗户,见窗沿上还积着雪,勉强笑起来,说:“父亲的平反诏书,我等不到了,你能不能......”说到这里他猛烈的咳出血来,窗沿上的雪似乎带着一层浓雾,让他的眼睛看的石峰模糊。
“阿衡。”裴熠就坐在他侧面,轻声说:“乔叔的平反诏书就在这两日了,还有谢锦,我已经让鲁先生的木鸢飞往各地,他一收到信便会回来。”
萧琼安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别处,他说:“大夫说我活不过冬日,你看,昨夜已经下过雪了,我第一次见到你们是在黄石坡,那座空坟是我亲手所建,在那里能看到整个谒都......我不喜欢谒都,可我的全部记忆都在谒都,父亲,你还有谢锦,你们都在。”
说着他又咳了起来,血从他嘴角溢出,染湿了一条又一条的帕子。
修竹策马在大雪里狂奔,他去晚了,东都的那位王爷已经病逝,其实即便没有病逝,他也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一点期盼,如今连那一点期盼也断了,没有人说过萧琼安的病又有可医,他不过是听到裴熠在那里找到了救回霍闲性命的办法,他不敢问,因为怕被告知是无用的
他收到裴熠的信,马不停蹄的赶回谒都,在夕阳落下之前终于回到了萧府,他下马的时候一脚踩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司漠见状忙上前搀扶,他不顾严寒从雪中爬了起来,司漠小声说:“萧公子他......”
修竹推开司漠,没再往下听,院子里没有人,只有萧琼安的房间亮着一盏昏弱的灯,裴熠说:“他在等你。”
萧琼安坐在轮椅上,面色如纸。
烟霞铺就,承受着夕照的山丘恍如平原上拔地而起的一道屏风,
在黄昏的光影里,萧琼安最后握住了修竹的手,他欣赏着稍瞬即逝的绝美晚霞。
“我赢了,谢公子。”他笑说
修竹怔怔的看向他,难抑哭声,“你赢了,我不再问。”
萧琼安笑了一笑,靠在轮椅上,他伸出手,碰了碰修竹冰彻入骨的脸,凌乱的发丝中沾着洁白的雪,他还是想将那雪抚开,可那只手却沉沉的坠了下去,就在修竹眼前。
第126章 大结局2
大祁,天熙十六年,冬至。
死于这场风雪洪流中的忠佞终随着这场大赦成了文官史书上的寥寥数笔。
裴熠请旨前往禹州。
曹旌和费勉的城门口相送,这是出于私交,两人皆没着官袍,裴熠勒住缰绳,似有诧异,但片刻后却笑了。
费勉说:“侯爷当真不回谒都了么?”
裴熠回首,城内繁华依旧,客商络绎不绝,这人间炊烟袅袅,他高声道:“不回了。”
费勉望着大军在风雪中前行,心中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