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涩又痛苦的心情再一次浮现,他笑的颇为公式化,回不到那个连着升官三级的少年郎状态里。
“再来一条。”江隼坐了回去,拿着喇叭吼道:“开心点!嘚瑟起来!”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打板声响起的那一刻大步往前走去。
还没有等他走完一半的台阶,江隼的声音就从喇叭里吼了出来:“卡!别拍了!”
江绝回过头来,这一刻只感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羞耻和窘迫的感觉也同时升起。
他怎么能又搞砸了呢。
“小江,这个可不是爆米花电影。”江隼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训道:“不是看着爽就能完那么简单的——要有细腻的情感表现,要有多层次的人物塑造!”
“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这种感觉不能演成嚣张跋扈,也不能演成谦逊温和,就是要锐气外露同时又得表现出膨胀浮躁。”江隼都感觉自己讲了好几遍了,看了他半天突然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先拍其他人的。”
江绝脸色一变,只感觉自己像被迎面扇了个耳光。
他甚至没有勇气央求导演再来一条,只匆匆鞠了个躬,又对场内的工作人员鞠了个躬,回了化妆室。
化妆师跟着他回来,开始帮他卸妆和卸假发套。
江绝的手指都在抖。
他确实找不到状态,也没办法给导演呈现他想要的东西。
他内心的煎熬在此刻难以发泄,骄傲与自矜也开始反噬般的折磨自己。
白凭从前说过一句话,他一直没有懂。
“真要入了演员这一行,想实打实的吃这碗饭,无论是脸还是心,都再也无法归你自己了。”
你哪怕家里人出事,自己失恋,甚至是突然间丧偶了,一进了戏,角色要狂喜欢悦,你就要笑的发自内心,再痛苦也得真情实感的笑出声来。
自己性子沉稳内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演不出来浮躁又膨胀的感觉,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可以用来开脱。
人确实要选角色,演技两个字不是万金油。
六十岁的老太太去演十五岁的少女,就算演技炸裂都让人出戏。
但再贴合自己的角色,也会在性格或者情绪上有脱离的一面。
这个时候,怎么样逆着自己的本性去呈现他,就如同在强行把内心掰成别的形状一样。
江绝回了酒店,开始冥想着清空自己大脑里的各种杂念。
可有关澹台洺和自己的各种记忆全都搅在了一起,跟一群鱼儿吐泡泡似的根本赶不走。
门被敲了敲。
酒店的服务员一脸谨慎的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个皮夹:“先生,这个是您的吗?”
他虽然不认识江绝,但知道住在这一层的都是大人物。
“这是……我的钱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东西掉在路上了。
这里面装着他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还有好几张银行卡和信用卡,真丢了会非常麻烦的。
“如果您不觉得被冒犯的话,”江绝当着他的面把钱包里全部的大钞都抽了出来,温和道:“这是感谢您的小费。”
“这——这么多钱吗!”服务生都懵了,还有点不敢要:“这都顶的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您太客气了!”
“真的很感谢您。”江绝坚持着把这沓钱递到他的手上:“请您收下吧。”
那个男人的脸上露出极力克制的喜悦,在认真道谢之后,转身哼着歌去打扫其他房间了。
江绝看着他轻盈的脚步,眼神变了一下。
他终于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感觉了。
江导要的,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欣喜感。
得到了始料未及的一大笔丰厚奖励,就跟突然得知自己连着升官三级一样。
表面上还是要假装谦逊,假装沉稳,可是喜悦的心情不是用直白的笑容来表现的——
要溢于言表,要眼睛里全是笑意,还绷着表情生怕别人看出来。
不管他怎么克制,偏偏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个服务员的脚步轻快又自然,拿到一大笔奖励以后开心的不得了。
那种脚步是可以模仿的。
他呼吸一滞,匆匆穿上了外套拿了房卡,再度冲了出去。
江隼这边没有换片场,还在宫殿前拍其他的镜头,进度也不算顺。
正在大伙儿喝咖啡休息之际,那现代装束的江绝突然小跑着回来,跟个孩子似的大声唤了声江伯伯,示意他看向自己。
他连戏服都没有唤,竟直接走到那长阶旁边,哼着小调就开始往上走。
踌躇满志又欲盖弥彰,哪怕脸上没有明显的笑容,可得意又兴奋的状态也从脚步和眼神中展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