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爹爹好,皇上自然会待我好的。”敬则则坦言道。
皇帝的那些甜言蜜语敬则则并不敢当真,前朝后宫向来是藕断丝连的。而此次她母亲进宫,敬则则一开始还以为皇帝是宠爱自己而给的恩赐呢,如今想着怕是皇帝也有心让她劝一劝她爹。总之皇帝的一言一行都绝不能只看表象。
但不管如何,至少皇帝还肯用他爹,也把她接回了宫中,对敬氏一族皇帝也算是仁至意尽了。
唐氏迟疑了片刻才问出,“这两年你都留在了避暑山庄,同皇上之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啊?”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唐氏知道自己女儿,惯来的心高气傲,却被皇帝冷落两年,这是她的伤心事。做娘的本不该提,但现在又是敏感时候,她这才不得不问。
敬则则笑道:“娘亲也知道,女儿有些执拗,如今已经同皇上和好啦。”
敬则则笑得越是灿烂,唐氏就越发担心,可是却也只能担心而已。女儿嫁入天家,娘家就再也无能为力了。而且宫闱的事情最忌讳打听,尤其是武臣更要避嫌,是以谁知道敬则则留在了避暑山庄,家里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唐氏轻轻握住敬则则的手,“你可千万改改脾气,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你自己。有个孩子才能好些呢,你多哄着些皇上嘛,男人就跟孩子一样,爱听好话。”
敬则则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都会照办的。这自然是敷衍。
敬则则将自己母亲送到宫门外,拢着手看了看外面的皑皑白雪,莹白连片,玉裹银妆,让整个天地仿佛都净化了似的。
从古至今咏雪的诗不计其数,更有以雪寓志的,无它,只因为雪之洁白无瑕尔。
这世上无瑕的事物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才让人珍惜。敬则则叹了口气,感情也是如是,只有纯粹的人才让会让人珍惜。
景和帝对她的确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但到底还是夹杂着利用、隐瞒、偏心。而她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这儿,敬则则不由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她其实并不冷,身上新得的白狐毛锦裘十分暖和,可却总是忍不住搓手、跺脚。实在是避暑山庄的日子太冷了,以至于她现在厌恶极了寒冷。
敬则则没在门口站多久,到唐夫人的背影消失后就转了回去。
却说她母亲之后,敬则则心里总放心不下家中,本想探探皇帝的口风,谁知道皇帝居然再没来过明光宫。她也知道皇帝不会天天来明光宫,但等上几日都不见皇帝,却听得他去过长乐宫、去过瑾婕妤那儿,还又再次去过丁乐香那儿,却就是不来明光宫,敬则则心里的腻味儿就可想而知了。
“娘娘,今儿晚上皇上翻的又是瑾婕妤的牌子。”龚铁兰低声道。
在避暑山庄的时候,这种消息需要故意打听,但禁宫中的后宫基本是墙挨着墙,门挨着门,皇帝翻谁的牌子那真是太一目了然了,只看看司寝局的太监、宫女往哪儿去就行了。
敬则则有些不耐地放下手中笔,“姑姑,这些消息以后就不必特地告诉我了。”
“娘娘……”龚铁兰有心劝说几句,但主仆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因为那次她的离开而伤了不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了。
敬则则摆了摆手,心情不是很好,虽然皇帝爱去哪儿去哪儿,但你光是看着听着也会觉得膈应不是?也难怪祝新惠明明脑子挺好用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病逼迫皇帝。
敬则则在水盂里洗了洗笔,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未完成的画。
第58章 这幅画
“呀,娘娘这幅《风雪夜归人》画得可真好啊,奴婢虽然部不懂画,可奴婢看了,奴婢看了都……”华容鼻子一酸居然落下了泪来。
敬则则撇头看向华容,本想责怪她的,这幅画她自己都没取名,结果华容倒是直接给命名了。然则看她满眼泪花,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知道好啊?看了哭鼻子就算好么?”真不是敬则则瞧不上华容,但有些时候鉴赏力甚至比画功还难得。尤其是华容这种没正经念过书学过画的,更不容易识别真正的好坏。
华容吸了吸鼻子道:“奴婢也说不上来。以前娘娘画的画,奴婢也觉得好,可,可都没这幅画来得打动人心,奴婢只是看了眼就觉得,心里既欢喜又悲伤,哎呀呀,反正奴婢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儿,反正就是好看。”
“是么?”敬则则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自己这幅还未完成的画。说是还未完成,但其实主体内容都已经画出来了。
她画的就是当日避暑山庄远近泉声里,皇帝雪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事儿,当然周遭景色略有变化而已,毕竟绘画就是绘画,又不是写实。
华容从敬则则的旁边看向那幅画,“娘娘,你看那画中人。”华容指了指皇帝的侧影。“虽然看不到正脸,可奴婢就能切实的体会到,他那么大的雪也要急急赶回家的急切,还有激动。”
“娘娘画得可真好呢,怎么也没什么动作,但奴婢就是能看出他的欢喜来呢?还有那么一点点彷徨的近乡情怯之感。”
“而且这个做丈夫的,看着妻子的眼神好痴迷啊。”华容似乎把自己带入了那妻子一角,脸上全是陶醉。
“还有这个做妻子的,娘娘你看,你把她脸上那种不敢置信的惊喜画得好好啊,奴婢只看一眼就跟她一样感同身受呢。久别离家的丈夫,冒着风雪赶回来,就为了看她。而这个妻子又是等了好久好久了呢,哎呀呀,只是看着奴婢就既是欢喜又是心酸,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分开的。”
华容还在叨叨,而敬则则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古怪,一开始被赞扬的欢喜也渐渐消失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一对儿夫妻了?又哪里画的是妻子在等待久别的丈夫?她脸上的是惊喜么?
不完全是惊喜好吧,那不还有些心酸么?还有那种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的痛苦好么?
这是多复杂的情感啊,居然被华容用“惊喜”这样一个简单的情绪就给概括了。
敬则则十分不服气,又回头使劲儿地盯着自己的画看。越看越古怪,难带还真画成了“久别重逢的夫妻了”?
“反正奴婢觉得娘娘你的画有很大很大进步呢,像奴婢这种人现在一眼就看到了画里的东西了呢。”华容的赞美很质朴,却也让敬则则突然有所动。
所谓的画作,原就不该是晦涩难懂的,也不该是普通人都看不懂的,反而应该就是人人都能看懂,人人都能被画里的情绪左右,那才是真正的好画。
敬则则叹了口气,开口却很傲娇,“说什么呢,知道以前你家娘娘在家中时,一幅画拿出去卖多少银子么?”
华容傻傻地摇摇头,“娘娘以前也要靠卖画来补贴家用?”
敬则则为之气结。“怎么可能?只不过自己画的画,自己评说总不好,最好的法子就是放到外面去寄卖,看看那些仕子们肯为这画出多少银子。”
华容这才恍然大悟,“那娘娘的画可以卖多少银子?”
敬则则比出了十根手指头,得意洋洋地道:“十两银子。”
华容愣了愣,“十两?”俨然是觉得太少了,倒不是她很富有,主要是看她娘娘这架势,她以为怎么也得卖百两银子的。
“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的画拿出去,自然不是以我的名字,而不过就是个无名氏,却有人识货肯出十两银子,你觉得是不是足以说明我的画功了?”
华容点点头,寻思着十两银子省着点儿,真够一年的嚼用了呢,的确也算是值钱了。
“可是娘娘,奴婢觉得你如今这幅画拿出去,肯定能卖百两银子。”华容很肯定地道。
敬则则闻言偏头想了想,低头再看看这幅被华容歪曲成是妻子和丈夫重逢的画,倒也动了点儿心思。“那怎么才能把这幅画送出宫去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