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则则根本就不敢跟他对视。
“说话啊!”沈沉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儿。
敬则则吓得肩膀抖了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找的任何借口在景和帝面前都不够看,倒不如实话实说得好。
敬则则往后退了一步,提起裙角给景和帝跪了下去。
沈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往后走到榻上坐下,俯视着敬则则。
“臣妾知道任何借口都骗不过皇上,所以臣妾接下来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敬则则轻声道。
沈沉冷哼了一声。
“臣妾脾气不好,又爱吃醋,乱使小性子,所以当年的事儿肯定会重演,不管臣妾和皇上之间有多少情分,都是经不住使几次性子的。臣妾有自知之明,所以宁愿留在避暑山庄。虽然跟皇上聚少离多,但总比最后什么情分都没有,甚至反目成仇得好。”
这话敬则则自以为说得还是很冠冕堂皇的。
“这真的是你的心里话么?”沈沉问道,语气还算平静。
“是。”敬则则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
“则则,朕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你的心里话。”沈沉面无表情地道。
敬则则心下一惊,微微抬头看了看皇帝,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这心里话难道不是“情真意切”?
“回皇上,臣妾要说的就是这些。”敬则则忐忑,但是坚定地道。
沈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带着嘲讽地语气道:“看来这真是你的心里话了。”
“朕原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沈沉道,“可原来你只是装模作样更厉害一些。”
敬则则越听心里越发凉,不明白皇帝的点儿在哪儿。
“你就从没将朕当成过你的夫君是不是?”沈沉看着敬则则道,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在你心里,朕就只是皇帝,所以你哄朕、骗朕都只是为了求一个安生之地而已。说什么怕没了情分,朕看你压根儿就没有情分。你要的只是你自己舒坦、苟安。”
不得不说皇帝说对了,但敬则则听完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求个苟安有什么不对的?怎么皇帝这语气就好似结了仇似的,宫中抱着这种想法的可不止她一人。
敬则则不傻,知道皇帝这是在跟她要“真心”,然而在宫中给出真心的人,最后下场都无比悲惨。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敬则则不傻的。
“说话呀!”沈沉再次怒道。
“皇上本来就不是臣妾的夫君呀。”敬则则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皇帝跟她要真心,可他自己却不过是拿她当玩物而已。
沈沉被敬则则噎得够呛。
敬则则给沈沉磕了个头,“皇上不是臣妾的夫君,而是臣妾的夫主,是生杀予夺的天。臣妾爱你敬你也害怕你。臣妾不是不想在皇上身边伺候,时时得见天颜,可臣妾害怕越是靠近越是容易闯下祸事。”
“够了!”沈沉道,“说到底你还是在为以前的事怪朕。敬昭啊敬昭,别再找借口了,你自己编得也为难。朕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当初你那般激怒朕,朕动过你一根汗毛没有?朕动过你敬家没有?”
敬则则没话说了,皇帝这是把那一巴掌都给忘了?虽然打得不算痛,可是当着那许多人,她脸疼啊。
良久后,敬则则才听见皇帝道: “你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
这话直接就让敬则则的背脊一凉,猛地抬头看向他皇帝。景和帝居然问出了这种话?
敬则则没有再回避皇帝的眼神,“臣妾的一言一行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问出这种话,是要逼臣妾自证清白么?”
沈沉失望地看着敬则则,“是朕在逼你么?”
沈沉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敬则则道:“朕这样问你,是因为但凡你心里有一丝朕,就不会说出自请留下的话。”
“你找了诸多借口,说白了不就是觉得伺候朕是种负担么?伴君如伴虎,所以宁愿离得远远的。但是宫中的日子由不得你没有圣宠,所以你又反过来吊着朕。”
敬则则心下一寒。
沈沉转过身重新看向敬则则,“这次在避暑山庄,即使朕不主动跟你低头,你也会想办法重新接近朕的是不是?”
敬则则的背脊挺得越发直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承认和退缩。
“朕对你来说,只是个利用的工具。”沈沉道,“你在敬家学了那许多东西,的确是为了进宫伺候朕,伺候的是皇帝,为你敬家博取朕的欢心。”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就太伤人了。敬则则即使不想承认,却也无力反驳。她进宫时,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可谁又不是呢?
“皇上,我……”敬则则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点儿什么的,但平日她口灿莲花,此刻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说话了,朕不想听。”沈沉的声音有些哀伤,“是朕看走了眼,也是朕太贪心了。你不是喜欢跪么?出去在外面跪一个时辰,朕就答允你留在避暑山庄。”
敬则则直到跪在烟波致爽的门前被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瞻仰”时,才觉得自己蠢透了,刚才皇帝噼里啪啦兜头指责她时,她怎么就笨得一句话都不解释呢?
这下可好了。原以为她有点儿恩宠,留在避暑山庄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哦,现在么,留是留下了,却是再次惹怒了皇帝,阖宫上下无人不知了。敬则则估计,自己不亲自种地的话,真的会饿死在山庄里。
敬则则被华容扶着回了远近泉声时,龚铁兰正在收拾包袱。
“姑姑这是做什么呀?”敬则则问。
龚铁兰铁黑着一张脸道:“奴婢无能,规劝不了主子,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主子跟前伺候?”龚铁兰跪着给敬则则磕了个头,“昭仪娘娘,奴婢怕是不能伺候你了。”
敬则则不知道龚铁兰的话里有多少分是赌气,又有多少分是真心。但人各有志,她如今这情形也不好挽留。“姑姑,是本宫对不住你,不是你规劝不了我,而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儿。”
什么不同的活法?她才十九岁,可没那么超脱。敬则则说这话真的是打肿脸充胖子。她本来想得多好的一条路,没想到走岔了。她不是不要景和帝的宠爱,而是美美地打算,大家两年见一次面,小别胜新婚,她省心不说,还能让自己在景和帝跟前保持新鲜感长一些。
谁知道皇帝没那么好忽悠,她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被皇帝看透了本意,这下真是自己作死了。
祝新惠知道消息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很久都没这么心情舒畅过了。“本宫就说敬氏最会自己作死,不用去管她,她都能把自己给玩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