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又是他,是他心中设想了不知多少次的他。
尹重月忽然捂着脸,眼眶里面突然之间如同泉涌一般迸出了泪水,他看着落在手心上的温热水珠,突然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么多年,这是他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透明的,无色的,有些咸味儿的。
不是哀痛到极致而不可说的血泪。
“玄楼”杀了晏迟。
他似乎是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晏迟。
鸦杀没了领袖,倒也没有大乱,因为死人是无论如何都乱不起来的。
“玄楼”始终抱着尹重月,但他却并不想让尹重月见到这修罗场般的场景,便将他的小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但却又不阻止尹重月听到他提剑杀人时候发出来的声音。
鸦杀悉数歼灭。
“玄楼”放下了怀中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弯下腰说道:“我来了。”
这一晚,冷月如霜。
倒影在血泊之中的那轮月亮,和天空之中的月亮交相辉映。
重月之城,来了一位贵客,他赴了一场此生最重要的约定,也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尹重月抬起头,和蔺玄之对视着。
他仿佛看到了遥远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两人对视着,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仿佛悠久的时光,在这一瞬间,便穿越了古今,交握在了一起。
城中的百姓在笑着,尹城主也在下属的搀扶之中站了起来,死了一些人,但更多的人却是被保住了。
重月之城没有被灭城,尹重月还是尹重月。
只听得一阵震颤之声从脚底传来,只见重月之城从外围开始塌陷破碎,接着便如同浪涌似的朝正中心扩散。
晏天痕有些发慌地喊了句“大哥”,冷寂雪却道:“莫怕,只是这幻阵破了。”
重月之城悉数崩塌。
流光溢彩宛若流萤点点的光芒倾洒在整片天地之间,很是好看。
很是好看。
这些光芒倒映在尹重月的黑色瞳孔之中,调皮地闪烁着,还有一些落在他的鼻尖儿上,似乎在和他玩耍。
城主府也崩塌了。
脚下的土地,再不是青石板,天空的月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何地?”蔺玄之望着那个身形抽长容貌隐隐约约看不清的红衣男子,淡声问道。
尹重月轻声笑了笑,道:“这边是封魔大阵的最中心位置。”
这是一个类似溶洞的地方,视野很是宽阔,前方有一个缠绕在一块玉色石头周围的不规则的湖泊,山顶很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到尽头究竟是什么。
晏天痕盯着尹重月猛看,道:“你是小城主?你以前那么小,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尹重月轻哼一声,凉凉说道:“小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随便说一个男人小。”
晏天痕噎了一下。
段宇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尹重月,道:“你他妈居然开黄腔?”
“我他妈为什么不能开黄腔?”尹重月和之前在重月之城幻像中的时候,性子似乎截然不同。
是啊,他为什么就不能开黄腔......个毛啊!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吗?
蔺玄之淡淡问道:“重月之境,是否破了?”
尹重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道:“幻境都没了,自然是破了。”
又问道:“小子,你是如何想到这一招的?”
蔺玄之说:“那幻境乃是你心中执念所成,我便在想,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原本我以为,只是对晏迟那些人的恨意,以及对重月城百姓的愧疚,但在我们无法对城中入侵者产生任何伤害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猜错了--至少,你的执念不完全是这些。”
“从最开始,你见到我们的时候,便说在等一个人,重月之夜那日,你又去城门,亲口说要等那人来,你离开之后,夜幕降临,一位宫装侍女特意前来城门口,叮嘱他们今夜晚些闭门,而在晏迟前去城主府叫嚣的时候,他也屡次提及玄楼--”
一个从未出现在重月之城的人,却是被多次提起。
若说没有什么深意,蔺玄之却是不信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尹重月的执念还有这一层。
蔺玄之止不住想,若是尹重月的执念,仅仅在重月之城上,那为何偏偏要等上屠城的三日之后,他们才会又一次回到原点?
这三天意味着什么?
当他第二次看到在屠城三日之后,一袭黑袍的俊美男子,策马持剑破城而来的时候,他忽然大彻大悟。
尹重月的执念,在这个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