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俞适野戴了墨镜,扯着自己,一步一步,傲然向山顶的岩石走去。
无数同学以钦佩的目光看着俞适野挺拔的背影。
只有他知道,俞适野墨镜下的双眼已紧紧闭上,完全不敢看前方,他握着自己手的掌心,哆哆嗦嗦,沁出汗来,一层热,一层冷。
他又同情又好笑,还要圆俞适野的面子,只能暂且当人的拐杖,把人慢慢的扶上岩石,站稳了,摆个酷帅的姿势,再下来,在对方耳旁说一声“安全了”。
长长的吁气在他耳旁响起。
俞适野终于睁开了眼睛,藏在墨镜后的双眼小心朝周围试探一圈,总算把炸起的毛收回了。
“别玉,我觉得有你在身旁,好像没那么怕了,你好厉害!以后你也要陪我去更多的地方,帮我把这个恐高的毛病彻底治好,好不好?不准说不好~”
温别玉有种说不出的开心,大概是看孔雀又精神对自己的抖擞起尾羽的快乐感。为了让俞适野彻底放松下来,他悄悄带着对方离开同学聚集处,在山道上随着人流一同散步,走着走着,走到了间颇为僻静的寺庙。
那时两人刚刚确定感情不久,他们驻足在寺庙的大门外,向庙中看了一会,俞适野摘下脸上的墨镜,提议说:
“反正走到门口了,进去拜一拜解个签?”
他当然没有反对。他们在门口买了一包香,拆开来两人分一分,一同来到菩萨面前。
灰黑石地上的蒲团褪去鲜艳,朱红廊柱的角落爬上蛛网,端坐在高台的菩萨面带慈悲,慈悲却化成碎木,从它的脸庞斑驳脱落。
可这些粗劣的细节全没有打扰到他和俞适野的兴致。
他至今还能够清晰地记得,俞适野摇动竹签的哗哗脆响,和他拿到签文时的得意扬眉。
“别玉,我们的姻缘是上上签哦。”
接着他也找到了自己求来的签,只是个中平签。他还没说话,凑过来的俞适野一眼看见,耿耿在意:“签是不是不准?都是求姻缘,怎么我求的是上上签,你的就变成中平了?”
当时他也有点在意:“我求的是你平安的签,这个签不太好。”
结果俞适野一听不是求姻缘的,又开心了。他就是个小孩子的脸,阴阴晴晴,从不矫饰。温别玉被俞适野央着再去求了个姻缘,新求出一张上上签来。
拿着这张签,俞适野总算心满意足,直接就往庙的门口走,还是他拉住俞适野,提起还有一张中平的签要去解一解,两人才换个方向,朝坐在庙里的和尚走去……
“俞适野。”温别玉喊了人一声,记忆里的中平签让他联想到了之前躺在医院里的俞适野。
“嗯?”
“你最近的运气似乎不怎么样。”
“是有一点。”俞适野心有戚戚焉,他也觉得自己挺水逆的。
“我去寺庙的时候给你带个御守吧。”温别玉说得漫不经心,望见俞适野一下转过来的视线,还额外强调一句,“我们一起旅游,你的运气不好会影响我的出行质量。”
俞适野瞅了人一眼。
“关心我就直说,有什么好伪装的,我又不会笑你……”
他一句没完,看见温别玉的眼睛轻轻眯起了,似乎进入填弹之后开枪之前的瞄准状态,立刻机智:
“麻烦你给我求御守了,我去逛街的时候也给你带好吃的东西,我们互通有无。”
***
接下去的时间,两人分头行动。
温别玉去观察日本的庭院与建筑,俞适野则漫步在大街小巷,以更为贴近的视角,观察这里人的生活,尤其是老人的生活。
投资金阳天城,进军养老产业,并不是他头脑一热的结果,正相反,从很早开始,他就对此有隐约的想法和打算了。现在时机成熟,俞适野一面投资,一面也给自己安排了日本之行。
日本是一个很典型的老龄社会,当一个国家65岁以上的人口占总人口的7%时,这是个老龄化社会,而当这一比例翻倍的时候,这个社会就正式变成老龄社会。
1970年,日本65周岁以上的老人就达7%,1994年,这一比例翻了两倍,超过14%。
当一个社会已进入老年社会多年,可想而知它在养老方面的投入与研究。再加上日本临近我国,风俗也有其相似之处,它们养老模式中的家居式养老,就比欧洲的公寓式养老,更符合中国国情。
俞适野希望从中得到一些灵感,为着这一观察与探索,俞适野总共排出了十到十五天的时间,白天逛逛街,找人聊聊天,晚上回酒店写写小作文,还能在睡觉前和温别玉斗斗嘴,日子过得分外惬意。
这一趟出来得快,虽然两人都有自己的中心目的,但并没有太具体的行程,只在两人都彻底消化完一个城市之后,才启程前往下一个城市。
高速道路上的车流来往不息,可几乎没人鸣笛,铁壳车子按照既定的规则向前走,僵木得仿佛天空有一道无形的天线将它们操纵。
行车的路上挺无聊的,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绿色御守摇摇晃晃,晃得睡虫都从身体里头爬出来了。
温别玉按下半截车窗,手肘按在车门上,无所事事地看着外头,太过于规矩的城市偶尔也会使人丧失些活力,此刻,温别玉就有点感觉恹恹欲睡……直至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伫立在前方道路旁的指向标,和指向标上的一个熟悉中文字。
あきる野市
温别玉产生了一点好奇,他拿手机拍下指向标,再用翻译软件翻译出结果。
“秋留野市……”
“什么?”
温别玉说话的声音很低,俞适野没有听清楚,多问了一句。
“行程稍微变一变吧。我们不往东京走,先去秋留野市。”温别玉突然说。
俞适野有点意外。
“怎么临时换方向?而且秋留野市在哪里?”
“看前边的牌子。”温别玉向前抬了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