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无法马上改变他们的想法,也不欲争辩,只说据珠娘上学还有一年,“你们到时候定会改变主意的。”
夫妇俩面面相觑,两个孩子倒是欢叫着抱到一起,牵着手往上跑去。
掬月自己都没听过让她当掌柜这一茬,惊得结巴了,“小娘子,那、那你做什么呀?”
关鹤谣瞟见一株荠菜,兴奋地蹲下开挖,“我呀,给你当厨子啊!”
山路常有人行,野菜们已经被各路英豪扫荡得只剩残兵,关鹤谣也没特意去找,这般爬到了山顶,也就挖了一小篮底儿。
这么点菜,拿去喂兔子,兔子的红眼都要翻出白眼来。
“哎,还指望包顿荠菜角儿吃呢。”荠菜鸡蛋的饺子可鲜了!
“今年雨水少,野菜都不长了。”盛娘子笑答,一回头,却发现那跳脱的东家小娘子又不见了。
关鹤谣自一棵松树后露出惊喜的脸,连声唤着众人,“快来!松花开了!采松花粉啦!”
哎呀妈呀,还有意外收获!
松花并非松塔,而是松树抽新芽生出的花朵。
说是花朵,但无花瓣,只一个个如手指粗细的穗子簇做一团,软绒绒的状如松鼠尾巴,蓄着极细极轻的鹅黄色花粉。松花一旦盛放,不几日花粉就随风散尽,这一错过,就是一年。
关鹤谣没想到她们运气爆棚,赶上这将开未开的好时候,当即把大家叫来围着这片松林使劲薅。两个孩子比谁摘的多,你追我赶最来劲儿,分分钟就装满三大袋轻软的松花穗。
细腻的松花粉沾在手上,舔一下是柔滑的微苦松香,关鹤谣欣喜不已,季节限定单品又有着落了。
山顶游人不多,三三两两在树荫下休憩。已过午时,关鹤谣一行人爬山也累得够呛,寻了处平坦的草地就开始张罗昼食。
毕二挖了坑烧起炭,盛娘子带着孩子们择菜,关鹤谣则忙着给鸭子刷蜂蜜。
她让掬月折了松枝来,丢进坑里一起烧,不多时,浓郁的松油香就飘荡在空中。
“用松针熏?东家娘子这法子倒是新奇。”
“盛娘子也可带些松针回去,用来熏鱼熏肉,垫在笼屉里蒸包子,或是直接凉拌着吃都行!”
“直接吃松针?!”
“松针不仅能吃,味道还很好呢。只是要取最鲜嫩的,再焯一下才好入口。”关鹤谣笑道:“实在吃不惯,光拿松针煎了水喝,对身体也很好。松树上还结松糖、出松油。至于那松花粉,我做几道应季小点……”
盛娘子听得一愣一愣,她向来勤俭持家,常在山里挖菜捡果子,也没听说过关鹤谣这些法子。若说她之前那几分尊敬只因关鹤谣是东家,那现在,倒是真心实意地佩服起她来了。
这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怕是比邻家最会过日子的陈阿婆都经验丰富!
关鹤谣不知自己又多了个迷妹,正美滋滋烤着鸭子,顺便把松树从头到脚安排得明明白白,末了豪气万千总结,“松树浑身是宝。”
语毕,她自己先一怔。
烤鸭子的肥腻肉香已渐渐散出,正衬得那松香更加清冽,丝丝绕绕,沁人心脾。
她心中轻叹,也不知他今日吃什么。
第55章 松针烤鸭、榆钱饭 关鹤谣和掬月一人吃……
虽然场地和工具受限, 春日野餐却自有乐趣。
鸭子烤好了,几个人就在草地上铺一块旧布席地而坐,又摆了带来的果子糕饼。
新鲜的野菜加了醋酱随手一拌就成, 荠菜嫩, 灰菜软,蒲公英苦,马齿笕酸,好一盘有滋有味的群英荟萃。
两个小娃娃嫌蒲公英苦不愿意吃,于是关鹤谣连哄带骗, 说蒲公英清热明目,吃了对眼睛有益,以后好读书中状元。他们便开始挑着蒲公英吃, 就连烤鸭都不管了,看得几个大人好笑又心酸。
关鹤谣反省自己怎么又起反效果, 可见她其实不擅长带孩子,说不定一直以来是掬月让着她呢。她给康郎和珠娘一人拆了一只鸭腿,又把鸭子夸成海陆空第一禽,终于哄着两个孩子吃了起来。
这一吃, 可就停不下来了。
那亮澄澄的鸭皮光泽诱人,不是咬开的, 而是牙齿往上一磕, 便自己裂开了似的, 酥脆酥脆的。可再一嚼,鸭油便在齿间滋滋沁出,口感又变成软糯的,直接就化在了舌头上。鸭肉又嫩又肥,颇对得起这鸭子的丰满体态。蜂蜜被烤过就生出一种甘美的焦香, 又被熏上的松香巧妙地中和,未显甜腻。
两个孩子何曾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鸭肉?拿着鸭腿往嘴里塞,松脂一般的鸭油顺着小手往下淌,染脏了衣袖也浑然不顾。小嘴吧唧吧唧拼命嚼着,半张脸都沾了油,吃成了小花猫。这般可爱天真的现场吃播最谗人,看得大人们也猛咽口水。
于是在另外三人的炯炯逼视中,关鹤谣不敢耽搁,三两下将鸭子切块分了。
她自己也馋得紧,马上埋头苦吃,风卷残云把手里的肉块剔得只剩骨头,一抬头,却发现盛娘子有点奇怪。
盛娘子正一丝一丝地扯着那鸭肉,抿着嘴细嚼慢咽,吃得很慢。
难道不合她胃口?关鹤谣暗忖,可见她两眼放光,分明是极爱这鸭子的模样啊。
关鹤谣正要发问,就瞧着盛娘子将自己那块鸭肉递到珠娘嘴边。小丫头刚消灭鸭腿,正意犹未尽呢,忽又来了肉,小手只顾一抓,捧着阿娘这份鸭肉就大快朵颐起来。
盛娘子慈爱地看着女儿,她舔舔唇上油花,捡起筷子来够地上的拌野菜。
关鹤谣慌忙低下头,沉沉落下眼帘。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唐突,也是一种折磨。
是啊,无论在何时、何处——母亲,都是一样的。
自穿越而来,关鹤谣争取每天都活得积极向上,五讲四美三热爱。
但其实,她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怨气。
人家穿越都贼有排面,怎么轮到她就是这么一个深渊难度开局?爹不疼娘不爱,天不应地不灵。
这股狡猾的怨气平时不显,却会在某个炭火烧尽的冬夜,在某个生意不好的清晨聚散成形,偷偷化作一层阴翳蒙住她的眼睛,让关鹤谣不知不觉中忘记——她,已经是幸运的。
有个小院围着她。